
《东来紫气》 陈 亮/作
900多年前,苏东坡写《潇湘竹石图》,自称是墨戏之作。稍后晚辈米友仁在他的《云山戏墨图》上题诗“余墨戏气韵颇不凡,他日未易量也”。岂料他们不经意间的一个“墨戏”却开创了一代“文人画”先河,为绘画艺术注入了活力,墨戏的震撼力早已超越时代。友人陈亮久在县文化馆专职创作,自然知道墨戏的分量与高度,他以苏米的“墨戏”作为创作的最高境界,终其一生孜孜求索。
陈亮早年学油画,识者甚少,后转向国画专攻花鸟画,山水画精进则是近十年的事,怪不得圈内人都讲“一通百通”。初识陈亮山水缘于省市画展。两幅山水,一幅写紫荆山,另一幅写关山,都是家乡题材,然而历史的厚重沧桑与北方的伟岸雄强之气势扑面而来,擦皴点染干净爽快,笔墨奔放却又不失法度,这样的作品妙趣天然,不可多得。溯其源,他非美术科班出身,勤学苦练,用心琢磨,几十年如一日的笔耕不辍,也许才是他成功的秘诀之一。
行万里路胜读十年书,他像石涛一样笃定“搜尽奇峰打腹稿”,走遍了陇上山山水水。几十年的写生,使他对这里的山川倾注了特殊的感情,也赋予了陇上山水别样内涵。他笔下的山脉敦厚而灵动,花木则生机勃勃,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让人如临其境,百读不厌。基于对陈亮的这些认识,我忽然滋生了一种创作陇上山水长卷的强烈愿望,但唯有陈亮的才情与经历堪当此任。兴奋之下,我深夜致电,叙述了我的想法和请求。豪爽的陈亮是性情中人,立马被我的激情点燃,一时睡意顿失,竟在电话里和我勾勒出一幅史诗般的陇上画卷,名为《陇上览胜图》 。
两月后的一个傍晚,长卷的最后一段墨稿即将完成,我应邀而至陈亮画室。进门后,只见他将长卷铺在地上,对面一盏射灯光亮如昼,他一会儿蹲一会儿跪一会儿爬。有时提笔横扫、迅疾如风,有时凌波微步、小心翼翼;或泼墨如瀑,或惜墨如金,笔墨到处景象顿生。董其昌说: “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陈亮作画真可谓笔生波澜,线条或雄强或劲秀,豪放雄奇又不失温润秀朗。墨色氤氲多变,干、湿、浓、淡、枯因情而生,心不住于一念,笔不困于一技,几乎是随心所欲,一吐胸中逸气。
纵观长卷,从关山天池朝那湫起首,千年紫荆山将画卷推向高潮,然后戛然而止。其间将云崖石窟、陈家洞佛塔以及葛峡的野荷谷娓娓道来, 似乎在述说这些景观历经千年的一段故事。画中又置以梯田及山里人家,使画面既古朴浑厚,又充满人间烟火气,说它是庄浪的史诗画卷一点儿也不夸张,这样的写生创作无疑将陈亮的山水画升华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大凡传世作品无不以神求貌、以情入景。黄公望晚年隐居富春江北的大岭山,以此安放他的灵魂,故历经数载完成《富春山居图》,被称为画中兰亭。明四家之首的沈周与礼部尚书吴宽亦师亦友,常在吴宽的庄园吟诗作画,营造了一个充满生活情趣的精神世界,被后世称为“如意自在,笔法复纵宕”的《东庄图册》因此而诞生。陈亮生于斯长于斯,家乡的一山一水、一石一木早就定格在他的记忆里,他打了几十年的腹稿,现在将对艺术的热爱和对家乡的深情毫不保留地交于此画。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将与他的《陇上揽胜图》同在。
宋朝的王诜曾言 :“苍颜华发何所遣,聊将戏墨忘余年。”陈亮也如是对友人说。他把戏墨写青山作为人生的一大乐趣,不追逐名利以忘余年。元朝有个梅花道人,曾与画家盛懋比门而居,时人多持金帛求盛懋的画,他的门前却清冷无人,妻子嘲笑他卖不动画,梅花道人翻了个白眼说 :“二十年后不复尔。”之后果与王蒙、黄公望、倪瓒并称“元四家”,供立于艺术殿堂,而那个盛懋则早被历史的浪花淘尽。但愿今后的陈亮不为名利所累,始终保持从容定力,将“墨戏”之法直追古人。果真如此,陈亮亦将踏上梅花道人的足迹并将“二十年后不复尔”的自信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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