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山水画在中国画艺术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自魏晋时期以背景形式出现于人物画中,至隋唐逐渐独立成科,形成青绿山水和水墨山水两种风貌,到五代、宋达到高峰,南北风貌又有变化……发展至今,当代山水画,基于对古人的临摹掌握技法并通过写生训练最终服务于山水创作。如何在继承传统山水画技艺的基础上注入当代思想,创作符合时代审美意境的山水作品,探索山水画的新面貌。
[关 ?键 ?词]山水画;临摹;审美;意境
我出生于五台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格外热爱那里的景色。村前河水清澈,村后群山环抱,还有种满庄稼的田野和长满沙棘的山坡,成为我儿时的天堂。后来,因上学搬至县城里生活,回去的越来越少,家乡自此成为长在心里的一片珍贵、难得的乐土。也正因这灵秀之地的滋养,自小就喜欢画画,随意涂抹,不过是几条缠绕的线或是一团明媚的颜色,就会让那时的自己玩得忘乎所以,描摹村口的庙宇、挑水的尼姑、游泳的鸭子、常青的迎客松……自然而然地偏爱清凉有意味的山水画。大学才开始系统学习国画,算是基础学习,多是临摹,偶尔写生。及至研究生期间,幸随导师王东声教授学习,对于水墨有了些许了解。或深或浅,对于画画这件事,想的多了。也在那时发现,较于置身画室中,更加愿意待在山里写生,每每有写生的机会,总会收获些许满意的小作。
说到写生,就会想到凡·高。
“这位先生每天对着麦田画了一张又一张,好像永远不知道累。”农夫奥古斯特并不理解凡·高,也不会想到之后世界各地的人们是如何如痴如醉地欣赏着他的作品。陈丹青在《局部》中提到凡·高,用一个“憨”字来形容,评价其为历代画家当中最“憨”之人。这份难得的憨气来自他对大自然、对现实生活强烈的感知力,在其写给好友的信中提到自己作画的过程,凡·高被自然中“盛开鲜花的果树”所吸引,充分感知到两种强烈的色彩——桃树的粉红色和梨树的黄白色,于是在画布上强烈凸显黄色和蓝色;除却自然中的色彩,在表现人物的情感之时,他以夸张的红色和绿色来象征人强烈甚至可怕的热情。
毕加索说:“我可以很容易就画得像一个大师,但我要用一生画得像一个孩子”。毋庸置疑,当代人类具有强大的学习能力,很快就可以掌握看待这个世界的成熟方式,越来越擅长复杂的绘画语言,熟练地运用技巧和符号来表达。面对巍峨大山,我们往往看不到笨重的石头,而是程式化的笔墨;在寒冬的蜡梅树下,我们看不到绽放的花朵,而是看到凌寒不惧的“骨气”。原本蓬勃奔涌向前的湍流,逐渐有了固定的河床,伴随着淤泥的不断沉积,最终成了一潭死水。而回归“孩童”状态,让石头回到石头,花朵还是花朵。凡·高难得拥有这孩童的“元气”,也是多少艺术家梦寐以求的“可贵无知”。莫奈希望自己是个瞎子,在睁开眼的一刻开始作画,已达到“不知道他眼前看到的东西原来是什么而开始作画”的境界;塞尚说“我把一切看作是色斑”,他建议画家应该像刚出生的人那样去看。技艺高超的厨师会做出味道丰富的食物给客人,自己为了保持味觉的敏锐度对调味品敬而远之,从而能够感受到食物本来的味道;从小到大,吃了很多丰富的食物,记忆里却总对小时候的某味道念念不忘;去某处风景优美之地游玩回来再看照片远远没有当时的美好感受……画画也是一样,在技法越来越娴熟的时候,容易陷入程式化的绘画语言中,渐渐形成自己的符号化语言。
在我学习山水画的过程中,最开始临摹前人的经典作品,后来进行写生和创作。初临龚贤、沈周等,亦步亦趋地追随古人的笔墨形貌,并不能真正体会其高妙之意,只可对其笔法、皴法乃至结构、章法等进行模仿。其后进行写生,尝试在大山大川的具体形貌中找寻古人的抽象笔墨,逐渐体会到了古人的创作情景和心灵状态,而不仅仅停留在对绘画技艺的简单模仿。写生之后再进行临摹时,有意识地体会古人作品当中所表达的“意境”,在精准临摹的基础上结合对大自然的观察细细品味古人之意,在此审美取向之上进行开拓性的多重探索,更强调作品总体意象的捕捉与体会。龚贤的《仿米山水》虽是学习的米家“云山”画法,却独具个人特点,看不到米氏云山的影子。近现代画家黄宾虹,被誉为山水画的一代宗师,其先后效法历代山水经典之作,从早年习髡残、弘仁等又兼以习元代、明代各家之法,形成“白宾虹”之风;之后游历各地山水之景,转而力行吴镇厚重之风,又有“黑宾虹”之称。在其众多作品的题跋中,常常有或临或拟古人之文章,但其作已然是加以自我之意的个人化面目。其作品《拟笔山水》是为典型的例子,其题款以赏包安如山水画想到荆浩、关仝二人效法王维、李氏笔墨之长;在《拟王蒙笔意山水》题“王叔明溪山长卷,全法董巨所写”,山水画中的神妙笔墨之境出自对真山真水的赏悟,俨然成了“个人化”的笔墨展示,作品中全然未有以上诸家的痕迹。在“春秋笔法·狮子吼——曾翔798作品展”展览中,展墙上有这样一句话印象非常深刻:“吃鸡肉不是为了长鸡肉,而是为了长人肉。临帖亦当作如是观。”虽然用词很是揶揄,然细细品味也别有一番道理。临摹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服务于自己的创作,在学习了经典作品的笔墨、构图的基础上进行有变化的创造,形成新的绘画语言。
画山水,写生非常重要。历代经典山水画作品中有很多程式化的画法,从树叶的画法到山石的皴法,以及构图的讲究等等,皆是古人游山历水、“搜尽奇峰”而来,之于当下的我们可谓经典,之于古人所处之时代,未尝不是新颖别致的尝试。所以画今之山水的我们不是那时之古人,今之山水也非彼时之山水。面对大自然界的万千景色,我认为应遵从本能,找寻触动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自然而然地画。在研究学习当代画家的山水之作时,见到了洪惠镇先生的作品,很是喜爱,其作品既有传统山水画所贯穿的文人情怀,又融入了符合当代审美的艺术方式,呈现以诗意般的意境。洪先生在《我画山水》中写道:
尽管命途坎坷曲折,及长虽涉猎国、油、版、雕、工、史论而与山水画无缘,直至不惑之年才遂夙愿而事之,但始终从未中辍写生与创作。
先生遵从本心,虽一路坎坷,从未停止创新和探索,始终坚持本心,要求自己的创作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具备符合时代的气质和审美情趣,每幅作品都追求极简的形式且拥有打动人心、意味深长的意境。在其作品《天地悠悠》系列,以“小山、孤树、独屋、闲云、静水、斜阳、冷月……”为载体,呈现“虚静淡远”之精神和禅境。画面中呈现一座孤山、一弯明月、一池清水,全然一片简淡、朦胧、空旷之境。先生常以中心位置构图,整体左右相对而用变化来取势,画面呈现出静谧、沉寂之感,坐忘般的静谧画面,可谓“天地悠悠”。如先生所写:
我是靠着传统文化精神战胜人生磨难和抵挡各种诱惑的,因此变现在我的山水画里,有些苍凉伤感和孤独寂寞,但更多的是平静中和的自我抚慰,所以有诗自志:“耻求名利画风淡,艰历沧桑心境平。”这样才是我的生命与生活的真实反映,我的艺术也才是真诚可靠的伴侣,能陪我走完一生。如有观我画者能一时忘却尘世沧桑,恢复片刻心灵平静,便是对我拙画的最高评价与赏励。
洪惠镇先生对待艺术的态度也是笔者本人作画所追求的境界。在山水画创作过程中,不能仅仅满足于摹古式和写生式的创作,也不可为了一味地突破传统山水图式,生拉硬拽西方绘画中的东西入画。山水画创作依然要遵从中国画的本质语言,画者遵从自己的本真感受,保持“崭新的感受力”,在自然中、现实生活中积聚能量、发掘新意,在传统和创新间寻找平衡。
我认为,任何创作背后,必然会融入艺术家自己的影子,所谓“画者有理”,画什么?如何画?都在艺术家的“情理”之中。文人画的代表人物朱耷,擅画花鸟题材,例如《水木清华图》《竹石鸳鸯图》《孤禽图》《鱼鸭图》等,其中的禽鸟、虫鱼,还有鹿等小动物全以“白眼”示人,充满了傲慢、轻蔑、讥讽的味道;而其画语“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为旧山河”“想见时人解图画,一峰还写宋山河”,说的、道的全然还是满腔凄凉悲愤。八大是写在艺术史中顶端的艺术家,可以称之为中国艺术文化的代言人。那么作为当代的一名画者,追随着艺术史中这些伟大的艺术家,在自己的创作中理应找到属于“我”的“情”与“理”。
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我”之生活与“他”之生活、与古人之生活必然不同,故“我”之山水出自“我”之審美和情感,当然这个“我”有众多他者影响之必然性,也少不了偶发的新意,故而可以高于生活。好的创作,应遵循本真之意,滋养丰富的感受力,善于抓住偶然性,从而在创作中不断生发而有所突破,创作出高妙的艺术表达。
作者单位:太原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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