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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十九首》中的思妇形象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家名作 热度: 10359
邵玉湾

  [摘 要]《古诗十九首》和《诗三百》往往相提并论,其独特的历史地位和流传影响既得益于在诗歌外在形式转变过程中所起的关键性作用,更来自于诗歌情感抒发的真切自然和人物刻画的传神逼真。其中约三分之一的思妇之诗给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诗歌文本出发,对其中的思妇之诗进行研究归纳,找寻不同的思妇形象,深挖她们的心理。

  [关 键 词]《古诗十九首》;思妇;忧伤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2095-8854(2018)04-0020-02

  “《古诗十九首》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古代的四言诗在周朝充分地发达了以后,诗界便渐行沉寂,直到新体的五言诗起来,才又另现了一番灿烂与光辉,而《古诗十九首》便是这五言新体的星宿海。它一方面继承了诗三百篇,一方面又开了建安魏晋的五言诗的风气。它的艺术价值也达到了纯熟的境界,它既有完整优美的外形,复有丰富充实的内容,而表现的方法,特具的风味,更是难以用言语形容出来。……研究中国文学的人,没有不喜欢读它的……”隋树森先生在其作《古诗十九首集释》序言中主要从诗歌形式(四言到五言的发展角度)高度评价了《古诗十九首》的价值和影响,正如王世懋先生评价的:“《十九首》,五言之《诗经》也。”而除此之外,愚以为,《古诗十九首》 的广为流传更有赖于其情感抒发得真切、自然,人物形象刻画得传神逼真。

  抒发游子思妇伤感的情思,忧叹生命以及寻求现世的荣华和欢乐,是《古诗十九首》最突出和集中的主旨。其中思妇之诗约占三分之一,有《行行重行行》《青青河畔草》《迢迢牵牛星》《冉冉孤生竹》《凛凛岁云暮》《孟冬寒气至》《客从远方来》,从不同角度表现了思妇的“思”,塑造了一些传神的思妇形象。

  一、衣带渐宽为伊老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是李清照思念其夫赵明诚的词句,备受后人推崇。而其实,“衣带渐宽”的思妇形象在《古诗十九首》中已经存在。第一首《行行重行行》中就站立着这么一位因念夫而日渐消瘦的思妇。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全篇从思妇一方叙说,首联就表达了夫妻别离日久而生发的“生别离”的慨叹。重复“行行”,是为了加强语气,以离去者(丈夫)行之不止强调路途遥远,自然引出了“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的境况,并把忧伤寄寓于其中。“生别离”当从《楚辞·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中而来,暗寓了“悲”意。其后二联展开描写了夫妻分别的路途遥远和再见面的渺茫难测。“道路阻且长”又暗含了《诗经》中的典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以秋水蒹葭为背景,因秋水而想到“在水一方”的“伊人”,所以此诗借用这个典故来表达思妇心中的思念。接着“胡马”二句承《韩诗外传》“代马依北风,飞鸟栖故巢。皆不忘本之谓也”而来,意谓:鸟兽尚且恋家,何况人呢?于是刻画了一个日益憔悴的思夫之妇的外在服饰,“衣带日已缓”,因思念、担心、愁苦而衣带渐宽。这种以衣带渐宽反衬思妇日渐消瘦的手法对后代诗文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例如萧绎《荡妇秋思赋》“坐视带长,转看腰细”,鲍照《拟古》“宿昔改衣带,旦暮异容色”,谢朓《和王主簿季哲怨情》“徒使春带赊,坐惜红妆变”,刘邈《折杨柳》“年年阻音信,月月减容仪”,都是从这首诗里脱化而出的,虽然刻画得更加精工细致,但无论如何,总没有原来的简括和自然。古代丈夫出远门往往会由于种种原因出现“一去不复返”的情况。因此此篇的妻子就担忧丈夫不归,“浮云蔽白日,游子不复返”的可能不是不存在的。最后二联又回到思妇自己身上,自我劝勉,自我宽慰——不要再做被弃的猜疑了,还是多吃饭为好,保持容颜最重要。

  二、春日凝妆上翠楼

  “说喜不得言喜,说怨不得言怨”是我国诗歌创作的一大倾向和惯用手法,其效果比纯粹的用哀景写悲伤更胜一筹。

  《青青河畔草》一诗也正是运用了乐景写哀的手法来体现思妇的心情。“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六句,描写了自然景物的美好和思妇的容貌。其连用叠词的方法是从《诗经·卫风·硕人》中而来。顾炎武对此评论说:“诗用叠字最难。《卫》诗:‘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岁岁,鳣鲔濊濊。葭菼揭揭,庶姜孽孽。连用六叠字,可谓复而不厌、颐而不乱矣。古诗‘青青河畔草……连用六叠字,亦极自然,下此即无人可继。”叠词的一大作用是强调事物的性状。此处的六个叠词也是为了突出外在事物的美好特性和思妇自身形象的姣好,与最后四句形成强烈对比。美好的场景若有美满的事情出现就是圆满的结果了,只可惜偏偏存有太多的遗憾——“今为荡子妇”,且“荡子行不归”。所以,盈盈女上楼临窗远眺的情景犹如曹植《七哀诗》所述:“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亦如后来王昌龄《闺怨》所演绎的“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只是这里的少妇已知愁,且多愁。

  三、举头望星月

  在这十九首古诗中,“月”出现的次数很多,对刻画人物心理起到了独特的作用。

  《迢迢牵牛星》是借天上的牛女双星写人间别离之感。它将牛郎织女这一传说与人间情事对照,把两者完全交融为一,充满了浓厚的浪漫气息。诗写织女隔银河望牛郎,可望而不可即,只能含情脉脉,无限相思。织女在此其实就是一个思妇的代表形象,她织布而不成章,泣涕如雨的动作就是普通思妇的行为,描绘了思妇内心的哀怨。全诗结尾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真是“一字千金,惊心动魄”,这是天上牛郎织女的悲哀,也是人间真实的遭遇,更平添了思妇的悲伤。

  《孟冬寒气至》以仰观星月、怀藏书札来表现思妇的拳拳思念。开头两句描写了时间(孟冬)和气候的寒冷,看似很平常的描述,实则暗示着思妇的忧愁无限——还有多少个“三岁字不灭”呀。很多忧愁搅得人夜不能寐,感觉夜晚的时间如此漫长,如此难熬,只能仰头看星月变化,月圆月缺。“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两句写的是自然天文变化——月圆月缺,可在思妇的心里,它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月亮有圆缺之分,循环周期为一个月,可我们只有分离,还不知团聚的日子在何时。前面六句是从自然状态和人物看星月这一行为来写思妇的多愁,中间四句是用书信来说明久离别长相思,从而引出最后四句思妇的“习惯性”生活——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三岁”不是一个确指数,只是一个概指数,意谓多年,表示时间的长久。自从收到丈夫的书信那天起,这位妇女就把这封信天天揣在怀里。很多年过去了,信上的字没有被磨灭,妇女的思念也没有停止过,一心系着丈夫,生怕他不了解自己的忠心。这就把前面所说的离愁作了更进一步的深刻的表现。朱筠曰:“至‘客从远方来,别开境界,所谓无聊中无端怀旧,亦欲借以排遣也。”所以,此詩塑造的是一位怀揣来信、仰望星月的忠贞不贰的思妇。

  第十九首诗《明月何皎皎》塑造的也是一位望月伤怀的思妇形象。原因是:首句提到的“罗床帏”是很女性化的用品,且是“我”(自己)的罗床帏。“我”字在这里是个很重要的突破口。翻阅《古诗十九首》可见,四次“我”的出现——《明月皎夜光》中的两次“我”(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很明显是指的男性,后来的两次分别是《孟冬寒气至》中的“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和《客从远方来》中的“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这两个“我”也很清楚是指女性。而“照我罗床帏”句与含有两个女性“我”的诗句类型一样,都是“动词+我+名词”的格式,看来这可能是汉代女性的习惯用法,所以,由此可以推断此诗也当是思妇之诗。

  《明月何皎皎》这首诗截取了月圆之夜思妇独徘徊的场景。“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二句点明了时间——月圆之夜,引起了接下来思妇的一系列动作。“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和《孟冬寒气至》里的多愁思妇一样,这位妇女也满怀忧愁难以入睡,于是披衣望月,出户徘徊。同时设想了其夫思归之词——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以申己思之至,笔更曲而意更周。末二联写出了思妇的内心活动和进一步的动作——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丈夫未归,“我”的忧愁思念又能与谁说呢?只能自己吞咽。一人望圆月也没意思,月圆人不圆,更刺激悲伤,还不如回到房中,只是眼泪也忍不住滑落,滴到衣裳上了,这里塑造了一位过于忧思而不敢望月的思妇。

  四、重温美好新婚

  《冉冉孤生竹》与《凛凛岁云暮》塑造的都是忆起新婚美好生活的思妇,并且两首诗还有一些共同之处。

  1.使用意象较多。两首诗都运用了数个意象来表达主题。《冉冉孤生竹》里使用了“竹”“泰山”“菟丝”“女萝”“蕙兰花”“秋草”这些自然景物来表现思妇的思想,其中前面四个是两两对应的,前者指自己,后者指丈夫。《凛凛岁云暮》借用了“蝼蛄”“洛神”“晨风”抒发思妇的苦况。

  2.重温新婚片段。《冉冉孤生竹》有诗云:“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用菟丝、女萝陈述夫妻关系。《凛凛岁云暮》中则有女子在梦中体验过去新婚时的幸福诗句:“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这两处新婚片段的回顾都是思妇触景伤情而想到的——以为“结根泰山阿”就稳固牢靠了,没想到“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

  3.怨而不怒情怀。“温柔敦厚”是我国古代女性写作的一个共同特点,它的具体表现就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而在《古诗十九首》里体现在思妇身上就是:她们虽然承受着相思忧愁的巨大痛苦,时刻担心着被人抛弃的命运,但她们没有过多的怨言和过分的举动,依然恪守着妇道,在相思憔悴里死守。《冉冉孤生竹》和《凛凛岁云暮》就是很好的代表。《冉冉孤生竹》以孤竹结根泰山起兴,复以菟丝附女萝为喻,转而感慨婚后离别,道阻且长,会面不可知,惟期君守节不渝,庶可慰妻心耳。全诗思忆弥漫,六七联还借花落草衰以自伤,美人迟暮之感油然而兴,末联用反问的手法来肯定自己将一如既往地思念、等待着丈夫的归来。而《凛凛岁云暮》由岁暮秋寒、游子无衣御寒起笔,继写思妇自己孤身独宿,步入梦境。“良人惟古欢”六句,转写梦境温柔,恍恍惚惚,似幻似真。末六句是醒后情状,既不能去又不能来,写出相逢的无望,只能“徙倚怀感伤,垂泪沾双扉”。

  在离别相思的日子里,男子与女子的具体感受是不一样的。男子在社会上接触面比较广,生活内容比较丰富,当有牢骚和不平的感慨时往往对酒当歌,而登山临水之时触发了眷怀乡土、思念家人的心情,所以他们的诗作多与万物山川等宏伟事物有关,比较大气。而女子,尤其是古代的女子,深深禁锢在寂寞闺房中,不能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环境很少有改变,其生活中心就是丈夫。在这种忧思的狭隘生活中,她们只能日日观看天气变化、四季更替,盼望着重逢的日子,因此她们的诗歌多是围绕周边环境变化而发的感慨,多是忧伤之作,这样也就自然地出現了一位位思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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