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朝和他的钢笔画
王朝阳

《国宝》张军朝/作
军朝给我的最大教训是:即便是你最熟知的朋友,也不要轻易说完全了解他。你可能和他每天呆在一起,吃喝在一起,但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身边的朋友有你完全不认识的一面。看到军朝的钢笔画时,我不止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我和军朝相识近十年,我却不知道他会画画。
许多年前,我们在一个报社共事,他跑社会新闻,火得不行,一个稿子接一个稿子。最著名的一个叫“阳光下的罪恶”的连载,讲一个歌舞厅的故事。稿子里有黑势力做恶,有记者卧底,读起来很上瘾,报纸卖得很快。而且当天的报纸只要一出来,就不断有读者通过电话发表读后感,向记者张军朝等人致敬。还有人送来长信或者快板,赞颂报纸,“请记者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信后通常都带好几个感叹号。新闻部就把这些信贴到报社楼道的阅报栏里,引得其他部门的人围观。我当时在经济部,觉得跑社会新闻既可以去歌厅卧底,还受人拥戴,是个蛮刺激的事情。所以就动了去新闻部的念头。当然最后还是没有去,因为想了想,跑社会新闻还是要胆子的,我的胆子不够大,又不是特别的“嫉恶如仇”,是非不是很分明。我见过军朝给别人讲新闻,他本身是个红脸汉子,说话时脸就更红,激动的时候手指头还不时在桌上敲敲。他是个标准的“嫉恶如仇”派,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路见不平,一定会拔刀而起的,也许生活在战国就是个荆轲,生活在满清就是个谭嗣同,慨然以诺,重逾千斤。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样的诗句是合适描写他的。

《青木川》张军朝/作
但是他后来在报纸搞了经营。做过记者的人,一般都对文字报国情有独钟,觉得自己要做社会的监督者,做民众的代言人。在报纸里搞经营则常常被同行看不起,觉得和铜臭粘连,有辱斯文,有伤风节(当然现在变了)。军朝是被逼着搞经营的,那年,我俩供职的报社经营人才奇缺,发行工作近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军朝临危授命,于是,他拉起了这个报纸第一支自办发行队伍。2001年前后,军朝应朋友之邀去创办一份新报纸,谁也没有想到他在西安报业掀起一场大风浪。他策划的一系列营销活动,一下子把一张名不见经传的报纸炒得风生水起。当时我在另外一家报纸,内心中对军朝的做法是很恐慌的,小人心态做怪,当时只盼着他的报纸内讧。结果正如我们这些小人所愿,军朝所在的报纸因投资问题没有坚持到底,他在西安报界只扮演了一位“搅局者”的角色。但是,我在内心里是感佩军朝的行为和做法的,到今天我也认为军朝的做法未必不对。一个人只能在自己的历史条件下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张军朝想了,也做了,应该可以无憾。从这个时候起,我认识到军朝性格中另外的一面:自己看准的东西敢于下注。搞经营的人多少要有些赌博心态,因为商业领域没有必胜的生意,不是成功就是失败,任何周密的计划也不能完全预测结果。从这个时候起我觉得军朝似乎更适宜做一个生意人,而且他一定会做成大生意。
我和军朝后来都离开了报纸,我到了一家文学刊物,军朝也蛰伏在一家杂志。相对于报纸的强度,办杂志更像办报纸的人在冬眠。我们的交往逐渐深入,时间长了,才知道军朝这个人更像一个菩萨,心是软的,人是腼腆的,有时受了天大的冤屈,也只装在心里,从不辩解。他并不多话,少幽默,性格似乎也内向。这样的形象很难让我理解他的过去。我始终无法把现在的张军朝和跑新闻、搞经营的那个张军朝统一起来。我总觉得他不得意。我觉得军朝应该风风火火干一些大事情,因为他是有大抱负大志向的人。所以当我看到他的钢笔画时,首先是吃惊,我惊讶于一个人粗糙的外表下竟然可以包藏这么细腻、敏感的心,也惊讶于他能坚持这么多年,把艺术的根扎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不声不响。

《静谧》张军朝/作

《生命的倔强》张军朝/作
人在青少年时代多多少少是一个艺术家,我们爱唱、爱画、爱歌舞、爱文学。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艺术对我们变成了一件难于启齿的事情。那些真正的艺术家,正常社会的离经叛道者,他们不伦不类,衣衫不整,从事的事业和现实的生活有着难以弥合的距离,成了我们眼中不切实际的人,我们可以把一个画家捧得很高,但那大多是因为他名气大、字画值钱。我们总是通过把艺术家的心血转换成钞票、人气来评判,但是骨子里未必认同他的人生观、价值观、艺术观。
军朝是一个标准的“业余艺术家”,但在我看来,他似乎没有“业余”的时间。想想吧,这个人穿西服、打领带,衣衫整齐,面目清净,上班准时,工作执著,晚上和朋友吃饭喝酒要搞到很晚,没有透漏出一点要进行艺术的气息。但是,就在不为我们所知的时间里,他拉开抽屉,摸出笔,开始一笔一笔作画。一个有所爱的人是幸福的,这个像福尔摩斯一样的人,把少年时代的山川一点点地收集起来,在纸上一笔一笔还原。他像一个收复失地的将军,坚信一个人的心灵可以从白天的世俗生活中脱逃,坚信一个人可以不断的通过自己的艺术劳作,收复被世俗改变的生活。我每次看到军朝的画都在猜想,他是什么时候画的?我想起一部德国电视剧,一位退休的钞票设计师,在他的晚年,他坚持每个月为自己设计几百马克的生活费。当然,生产钞票是犯罪的,但是,不让一个把钞票设计看作生命的人生产钞票也是犯罪的,更何况,他每个月就生产那么一点,他从没有想着把自己设计成亿万富翁。不知怎么的,每次想到军朝作画,我都想到这个秘密工作者。他们都那么仔细,那么小心翼翼。他们都相信,在普通人看来相似的每一笔,都含有与众不同的生命韵味。
我不知道军朝为什么选择钢笔画,如果不是军朝,我几乎忘记了钢笔画。因为几乎所有的画家都在画中国画、油画。我们称一个人为画家,天然的认为他就是画国画的,以至于当军朝拿出钢笔画时,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称为画家。军朝的画一下子让我们失去了评判的标准,更难用钞票去判断它。钢笔画的行情是什么样?这幅作品能值多少钱?我们不知道。也许,军朝画画时,根本没想到要卖,他只是在用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表现心灵深处想要表现的东西。艺术的至高境界何尝不是如此?!
我坚信军朝一定拥有一批我这样执著的拥趸。有一种艺术,它并不面向所有的人,它只存在于一些人的记忆之中,它让他们回忆起自己的过去。看到军朝的画,我首先想到的是童年时代看过的那些连环画:《童年》《保尔·柯察金》……有些作品并不是钢笔画,但是它们所散发的艺术气质和张军朝画作中的气质是同样的:人是忧郁的,那些树木,那些独立于人的树木也是忧郁的,这是俄罗斯的大地上独有的。军朝的画多为风景,恬静而自然,真正贴近了自己生活过的土地,透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和美丽。这种忧郁和美丽,正是大自然最具艺术性的特质。希望军朝再给这些画起一个好名字。
我曾经有一个设想,要在自己的书房里挂上民国的月份牌、广告、杂志封面,挂上解放区的版画木刻,挂上新中国成立后的宣传画、连环画,在我看来,这就是中国百年历史对我这个普通人的影响和记忆。但是这个愿望看来很难实现了。看到军朝的画时,我想,如果能把一间屋子布置上军朝的画,不就满足了我其中的一个愿望吗?

张军朝简介:
张军朝,1967年2月出生,祖籍陕西耀州,中国钢笔画联盟副主席,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国画院特聘画家。现任陕西日报社《报刊荟萃》杂志副主编。全国第四、五、六届钢笔画展评委。多幅作品先后发表于《中国国情》《美术报》《陕西日报》《三秦都市报》《西安晚报》等媒体,入编《中国钢笔画精品集》《中国钢笔画年鉴》《钢笔画教程》《钢笔彩画技法》等图书,多次入选全国钢笔画展及其他国内美术大展。作品《秦岭纪实》《青木川》分别获第二、三届全国钢笔画展金奖,《坚守》被齐白石纪念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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