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往事
当我们谈到父亲的时候母亲便会放慢手中忙着的家务
她从不会打断我们 只是偶尔
会补充某个细节。小小的
早就被我们忽略的碎片
被母亲重新擦亮 仿佛父亲
就在我们眼前 从没有离开过
二十多年了 母亲很少主动提及他
好像这只是她自己的秘密
与我们无关 既然我们谈到了
她就帮助我们矫正一下。她担心
我们语速太快 一个人重新活过来
这得需要长时间酝酿
她也担心我们说得太慢了 害怕
一慢下来就没完没了 她想要的人
总是走不到话题中心。所以
隔三差五 我们都要回忆一下父亲
有时也会埋怨几句 比如他太过严厉
比如他与我们交流太少
母亲在一旁听着 很少言语
其实我们知道 她有很多话要说
她想夸他几句 也想骂他几句
就像那些年 她给他烫酒
喝少了她又接着倒 喝醉了
她就任凭他呼呼睡去
好像从来就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观练瑜伽者
一个人的身体究竟要柔软到何种程度才能回到一滴水。愈来愈轻的身体
似乎把骨头都省略了
只剩下一幅水墨画中的留白
而那人世间的沉重只留在了别人的心中
有一刻 围观者似乎也要飘起来
他先是听到水流的声音
然后感觉到自己被渐渐掏空
包括那些曾堆积在体内的毒素
都一点点地还给了黑夜
白孔雀
远方的雪在镜匣中突现。那一刻你在黑暗中点燃体内的磷
连同着雪一样的脂肪
一只白孔雀在舞蹈 在慢慢地舒展
内心的颠簸 你的睡眠
总是在别人的梦中安放 因此
你在镜匣中打碎的幻觉
自然有人用闪电复原
有人害怕那经年积雪的山峰
会在不动声色中泄露
战栗着的秘境。白孔雀在试图
剥离掉人世间所有的阴影
你在镜匣中闪现的脸庞
让人在黑暗中孤独地守望着
那古老时刻的降临
母亲节这天写到玫瑰
如此娇艳可是一丁点也不像母亲母亲从门前的玫瑰花前经过
显得不屑一顾 还不如对邻居家的小狗
那么热情。想想也是的
它的颜色如此妖娆 跟母亲的脸色
是那么的不搭。可是
这一丛玫瑰却是她从外面移栽来的
我看到她小心地培土 浇水
还看到她仔细地给它们剪枝 像极了
多年前给我缝补那一件旧衣服
一针一线的 生怕穿出去难看
今天 小侄女摘了两朵玫瑰送给奶奶
母亲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知道是花儿映红的 还是
她心里的那一丛玫瑰也在怒放
卖西瓜的女人
谈好价格后 她开始到地里去采摘这是个胖女人 远远望去就像个大儿个的西瓜
这是在魏楼镇的西瓜万亩采摘田
之所以买她家的瓜 刚才我们得知
她上半年刚做过乳房摘除。她说的时候
略有些难为情 好像自己变成了怪物
末了 她还补充一句
手术很快的 就像摘掉两个坏了的西瓜。
是的 她看上去那么丰满
却在胸前戛然而止 空荡荡的
像摘干净后的西瓜地。她从远处过来了
抱着两个熟透的西瓜 颤颤巍巍的
就像紧抱两个
失而复得的乳房
晚上七点四十一分的地下超市
这是打折的时光。一只龙虾爬出水箱外它卸下了防备的钳子 像一辆抛锚在
斑马线上的红色小轿车 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不必再谈论价格 一只白萝卜准备主动献身
它觊觎的客人 早已满载而归
砧板上的刀子因卷刃而主动放弃了
再斩下一个新的头颅。有人继续翻捡
剩下的圣女果 十指因为放肆而沾满鲜红的
汁液 那是今夜准备发狠的人
她的嘴在不停地咀嚼 那将是
另一个男人的噩梦。夜晚打烊前的超市
我们继续在寻找生活的所有可能 或者
是给白天剩下的热情作一个了结
刚才进入地下超市时 电梯在缓慢
下滑 某个瞬间多么想退回去
退回到一个陌生人的怀里
一个带双鱼暗纹的碗底
据说那失去的部分都是被牙齿啃掉的至今那尚留的碗底还在失声尖叫
仿佛 那疼痛是被两条鱼
作为证据保存了下来。当初还有人想着
把碗底的鱼抠出来 一并吃掉
直到把手指抠得血肉模糊
却白白葬送了指甲。在挖掘现场
一大片的碎瓷如同垃圾
当把这个碗底从烂泥中刨出来
那两条若隐若现的鱼 又开始了呼吸
它来自于一个古代的作坊
作为生活中最为结实的那一面
那两条鱼替我们的古人活到了今天
它们的结伴是因为害怕孤单
而获取碗底的人 他因为害怕人群
而把自己丢回了古代的现场
镜子
需要用光阴去喂养它 用你的疲惫的青春 迷茫的中年
甚至用你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暮年
去呵护一面镜子。当你回首
镜子仍那么新鲜
仿佛一个初生的婴儿 仿佛你
从来没有陷入过。它不会
记录你的过往 也不会吞食你的
脾气和眼泪 它是空心的
它不会为你的决心承担任何责任
你可以打碎它 它又换了个新面孔
揳入你的生活 你可以丢掉它
它会出现在你的梦中 并让你
无所遁形。不可以记恨一面镜子
它如此易碎 跟你的心情
如此相似 不可把它转过脸去
你会发现自己正走丢于
某个无人问津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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