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月亮那么大,似乎触手可及我从高处下来,它忽远忽近
忽高忽低,忽左忽右
高速路攀上燕山
又扭头向西。起伏与拐弯
调整着我和月亮的角度
山影幽静,道路悠长
城市的灯光闪耀。天与地的旋转
没有抛下任何事物
车到华北平原,月亮
躲进了半山腰的小院。缠绕与困惑
也悄然沉落
蝴蝶
沿着沭河大堤,自行车飞奔向北,再向东
一路上,两只蝴蝶飞上飞下
与我们相伴了几十里
拐弯时,担心它们迷路
过一会儿,还是它们
——一只翅膀黑色多一些
一只翅膀白色多一些——
又会在身旁在眼前飞舞
道路平坦时,自行车蹬得飞快
我们也会停一下,等它们赶上来
“到老了,也会记得这两只蝴蝶”
——我们忘记了走过的那么多道路
说过的那么多话语,还是常常说起那个下午
道路延伸,蝴蝶飞舞
二十岁那年夏天
我们穿着花衬衣,脸面红扑扑的
衬衣是你赶集扯来的花布
昨天刚刚裁剪、缝制。——蝴蝶
喜欢衬衣上那些烂漫的小碎花
还是流汗的,年轻的气息?
记忆一种
算命的瞎子又到村里来了。那个领路的小孩
走在瞎子先生前面
被捆绑着,有一条绳子从小孩身上引出来
握在算命先生手里。
因为迷路,孩子总被训斥
挨上瞎子几个狠狠的巴掌
为什么要把孩子绑起来?
为什么没人救下孩子?
童年的场景总出现在眼前。
这几年,我多次问起村邻
他们都说,根本没有那个被捆绑的孩子
只记得瞎子是你远房表叔
算命可准了
那么清晰的情景,难道
会是我的幻觉?
几个曾经一起跟着孩子和瞎子走了好远山路的伙伴
告诫我:你怎么开始编瞎话了
算命先生是探着竿子敲着磬子走进村里!
这真是一个想不清楚的问题。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捆绑孩子的麻绳断了一截
但孩子没有逃跑,还是装作被捆绑得结实
领着瞎子向前走去
那断下的一截麻绳
我捡起来,塞进老家的墙缝里
前几天,我抠出了它
白麻绳变成黑灰色……
——我拿到了麻绳
还是没有人相信,有一个被捆绑的孩子
为算命的瞎子引路
飞鸟
北方的鸟,叫声也粗犷就在咕咕嘎嘎的鸟叫声中
曙色青白,天光渐亮
傍晚它又来了
同样的叫声中,落叶翻卷
落日落下西山
暮色抚过河流与平原
这是燕山下,缓慢的
一天。这是大地上
迅疾的一年
杂花生树
东三环的杨树,青了树梢使馆区的灰调子
被泼了油彩
这是站在10 楼北窗边
眺望的景象。天空下
时序正在涂抹春天的画卷
院子里那棵槐树
虬劲、孤独,站在最僻静的角落
它领受了昨日的沙尘
同样,也将领受今天的春风
燕潮大桥
有时披星戴月有时在正午的暖风中
一次又一次,经过燕潮大桥
检查员站在桥西头
早上往往会堵车,一直堵到桥东头
一直堵到小区门口
黄昏,离开巨大的都城
疲惫的人群背对着疲惫的夕阳
在燕潮大桥上,车影、人影和旁边的楼群
被拉得好长
在比海更深的人潮中
我会突然迷茫,比如此刻
东西横陈的大桥
自北向南的河水
也不能让我明了,这些在大地上
被明确标记的方向
归去来
又是背井离乡的一年六百公里后,我们看见燕山
横亘在天地之间
我曾多次登上它的山峰
张望过这条大路
自南向北,这条路穿透了
东西走向的燕山
它们在大地上交叉,在大地上
画了一个十字
燕山脚下,就是我们寄宿的异乡
再到年底,我们依然会背对着燕山离开
就像我们可以卸下
背负着的、沉重的时间
燕山下,人生的剧目
拉开了又一场的幕布
就像真的排练过
我们迈向舞台的步子
并不迟疑
青山
轻盈的登山者说,青山妩媚气喘的登山者说,山路陡峭
太阳在西沉,几柱炊烟配合着暮色
融金与凝碧,只能在眼睛和感受里
画家和相机退下吧。月亮跟在后面
站在傍晚的青山上向西眺望
上弦月像滑下大海的
小舢板
这座山被各种光彩涂抹
天与地已经没有了界线
头顶的漫天云霞,是临近山巅的人
扬手挥洒
冬月初一深夜,写在东壁村
多彩的海边崖壁挂上了这么多白色的房子
时间,在这里和外面不同
这里的时间,是用颜色标记的
早上是青铜、白银、黄金的渐变
正午,蓝色是主角,演绎着自己的深浅
傍晚的描述交给摄影师?
那声音和颜色的大海,轰鸣的
交响乐和绚烂的调色板
如何定格?我只接受自己的感官
——光芒涂亮海岸
接纳了天空的投影
迷恋和抵抗,淹没在瑰丽之中
那么多船只,在渔火闪烁的
海湾里漂荡。此刻,我看到了命运
如大海的不确定之上
那些说不清的方向
喧嚣衬托出无边的寂静
结晶般凝固的,是涌动的波浪
时光
端午埋下的种子中元节前后,就可以收获了
花生等着拔出来
冬瓜等着摘下来
玉米棒子可以煮了
绿豆红豆可以熬了……
只有土地不负人
老苹果树,挂着青苹果
这棵山桃树开花迟,桃子下树得晚几天
角落里的葡萄藤,被葡萄压弯了
青涩的柿子,挂满嫁接后蓬乱的树枝……
只有土地不负人
我骗自己明天开始
明天一定将欠下的一切
收拾,打理
——大地上绿草渐渐衰败
枯草开始蔓延着它们的苍黄色……
土地和季节
从不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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