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彦

清晨

初升的太阳射出千万支黄金的箭，
　　击中黑夜的巨塔。
　　它的坍塌，是一瞬间的事。
　　它刚刚还矗立在整个世界上，
　　那样坚固。
　　那时人们只能沉睡、做梦，
　　仿佛鼹鼠在冬天。
　　它不知道它的敌人正从地平线上升起
　　——一个火球。
　　它被点燃，变成灰烬，
　　被晨风吹走。
　　这时人们睁开了眼睛。

遗产

我们的祖先都死了。
　　他们留给我们一块玉，
　　现在它在博物馆里，
　　发着温润的光。
　　我们隔着玻璃，用目光触摸它，
　　然而无法佩戴它。
　　他们留给我们一把剑，
　　它在另一片玻璃后面，
　　依然锋利。
　　然而我们忘记了怎样使用它，
　　它不会再尝到鲜血的咸味。
　　他们留给我们一些方块字，一些诗。
　　这些一直活着，
　　没有像古树一样生出皱纹，
　　而像河流一样活着。
　　它们是我们每日的食粮，
　　从我们的口中说出，
　　像风，落在我们耳中。
　　我们沉默的时候，
　　它们睡在我们身体里。
　　我们做梦的时候，
　　它们像一群鸟，飞向四面八方。

项王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项王在最后的帐中说。
　　他已没有时间拿起笔了，
　　他说着，仿佛自言自语。
　　虞姬听见了，
　　帐中的士卒听见了，
　　泪模糊了众人的脸。
　　帐外一片楚地的歌声，
　　死神已来到门前。
　　项王此前不写诗，
　　不知为什么，
　　他现在说出一首诗来。
　　在场的所有人第二天都死去，
　　只活下来一个。
　　那见证者是谁呢？
　　他被留下，
　　仿佛他的任务是把那首诗转告世人。

悬铃木

仿佛那是一座楼阁，
　　悬挂着许多轻盈的铃。
　　风吹来的时候，它们都沉默。
　　它们后来一一落在地上，
　　各发出“咚”的一声，
　　那是它们所要演奏的打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