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海棠

日暮或退

两山间的溪涧，
　　水退了又退。
　　水向东流，野鸭一个猛子出发
　　去往水中央。你没法看见
　　它在水底穿行的模样，
　　更没法看见它在湍急的水波纹里
　　如何挣扎。
　　它终于到达一片平静的水面，
　　在那里翻腾着觅食，偶又叫上几声，
　　给自己困难的生活喊喊号子。
　　它也会不小心到了水流紧急的地方，
　　一时慌张，只有顺流而去。
　　但用不了一会儿，它又能回到
　　平静的水域。
　　它终于要返回来了，呛着水波纹游，
　　却好像一动不动。
　　它若想比天黑下来的速度更快些
　　回到岸上，它需要像去时一样
　　再扎起猛子，
　　躲过逆流水层。
　　在我回屋的时间里，
　　星星已经出来了几颗，
　　溪涧的水退了又退，
　　但对一只弱小的野鸭来说
　　似乎毫无意义。

秋日

许多美好的事物已降落其间
　　如光的斑驳一跃，拨动人心
　　万籁俱寂在黎明去了，中午又来
　　如空山显露前人的歌唱
　　后人的狂欢
　　如人的一生中不可逃避的巨大孤独
　　带来丈量杉木里隐藏的时间
　　如一个人苍老
　　忘记用一生艰辛习得的狡猾
　　回到了童趣与天真
　　如成熟自然掉落在山涧的杮子
　　红得夺目耀眼

这尘世

小鸟已经啼啁了一个早晨
　　它反复从一根树枝飞到另一根树枝
　　它焦急，没有人能明白它的意图
　　我能做的只是往阳台上撒谷粒
　　引它来食
　　它显然不能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它做的事
　　它依然用它的方式表达哀愁
　　我猜想，如果是它的同伴死于巢中
　　我又能为它做些什么？
　　这是我无能为力的尘世
　　我们只能过自己的生活
　　只能互相祝福

除夕

清晨五点，
　　鞭炮声由远及近
　　又由近及远。
　　隔壁的母亲窸窸窣窣起身，
　　然后啪的一声开了厅间的灯。
　　此时我是母亲的已近中年的孩子，
　　依然有权利在她的脚步声中沉睡。
　　如果她活到一百岁，还能健步穿过
　　由黑暗到明亮的长廊，
　　我那时虽已经晚年，她会
　　依然比我早起。
　　鞭炮声还是由远及近，
　　以及由近及远响起。
　　我问母亲，今天怎么就有放鞭炮的了？
　　母亲把红枣小米粥往碗里盛，
　　母亲说，烧老坟纸哩，年三十放炮是给老坟烧纸，
　　以后我跟你爸老了，你过年也给我们烧，
　　告诉我跟你爸，你过年了，过得好，叫我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