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起一座房子
当我想起一座房子并想起它的古老、神秘
想起房子周围的紫藤和豆荚
在下过一场小雨后,它们的生命
格外安静,且带着柔和之意
摇曳于黄昏与梦境的交界处
一只布谷鸟从那里飞出
好像是神的使者,落在我的屋顶
凝视着这颗我生活过的星球
但它奇异的鸣叫,将会在人们的想象中
消失,被它停留过的瓦片
还凝固着我记忆的波浪
但我的房子已不见了踪迹,那些
一砖一瓦,都将会在我
一行诗句中慢慢沉睡
我何时再想起它,我就何时
从一段废弃的时间里走出
在夜晚吹口哨的人
是谁在这个夜晚吹起悠扬的口哨那声音从窗外传来,像是一种
尚未成型的语言
混合了年少时对星空的叙述
我倚在窗前聆听着
口哨声在月光斜照里变调、换韵
这更像是吹口哨的人在逐渐破空而来
但我的窗外漆黑一片
除了远处几粒零星的灯火
夜幕下,风信子仍保守着怒放的秘密
唯有在夜晚吹口哨的人啊
我不知道他来自何处,只是感觉他的双唇
越来越像一个鸟巢,那一声
接着一声,声调悠扬、清亮
仿佛还有更多的稚鸟从中飞出
它们会落向黎明的树梢,也会落向
我尚未苏醒的梦境
干净的灵魂
你削开一个苹果后我就醒了。晨曦的微光
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
伏于窗台。连续几日的高热
使我在昏睡中抵达另一个世界
这期间,你为我敷上浸满凉水的毛巾
物理降温的同时,我这贫瘠空荡的肉身
除了逐步退下来的体温,想要
活下去的欲望还在隐隐燃烧
像是一座庙宇里燃烧百年的香火
病房内,弥漫着废墟般的寂静
唯有你看见,当我从昏迷中醒来
整个尘世也是一个被破开的苹果
它的甜蜜,将要沿着床头摆放的花瓶
慢慢地溢出。我再没有什么苛求
那曦光从我灵魂的绝壁
哗啦啦地,全部倾斜了下来
随风而起
那些随风而起的事物,必定带有诸多可能的想象力
你如果若有所思,就会听得见
一株蒲公英在半空中呐喊
喊声如此微弱,也可使众多草木
纷纷抬起脑袋,它们像是在遵循
某种不可动摇的秩序
你就走在这种秩序里,每走一步
春天,就近了一尺
当你的秘密被春风打开
那只从容不迫的蜜蜂,飞过你头顶
其实它和你一样,把响着嗡嗡声的
命运,把要在整个春天里
讲述的甜蜜故事,交给那簇紫藤花
它们淡紫色的外表下
还有一颗星球在波澜不惊地转动
午饭过后
吃完午饭后,你又继续给我讲解你对诗歌创作的观点
耐心而又细致。几粒被剩余下来的饭粒
在一盘土豆和我们的交谈之间跳跃
我想到,我曾从书本里了解到的博尔赫斯
此时你的衰老,和他的并无多大差异
然而在这正午时分的小饭馆
你的腿骨和他的拐杖,却隔着
一片古老的太平洋。现在
我们身边的人群,还在慢慢弯曲的时光里
聚聚散散,犹如钟表里停不下来的指针
当你讲到生活无处不诗意
我就发现,你坐在橱窗前的身影
一位诗人的孤独正日渐单薄
爷爷的拐杖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拐杖仍被搁置在墙角。这么多年来
患有小儿麻痹症的爷爷,曾依靠它
走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地方
从首都北京到海南三亚
从辽阔的塞北大草原再到
高耸的泰山之巅,一切所经之处
仿佛都还留有拐杖敲击
地面时留下的深深凿痕
这像是一个个静止在阳光里的
词语,爷爷好强的一生
也早已在拐杖木质的枯朽中
得以叙述。因而在爷爷去世后
当我用抹布擦拭上面的灰尘
仍感觉,拐杖有某种轻微的战栗
现在雨停了,当我手持拐杖就像是
手持爷爷的腿骨。几株泡桐花
还静静地在明亮的疼痛里赫然盛开
给你写首诗
已经很久没给你写诗了你过得还好吗?
泡桐树的紫色花朵开得那么寂静
亦如我在稿纸上写下的新词
这个夜晚,还没有太多的星星可供闪烁
但就是那寥寥无几的星光
黑夜才不会显得诡异难辨
此时,我在杂草丛中与经过此地的
一只刺猬保持平行
在它满身的尖刺之上,额外的时间
也总是令人充满想象
我知道你并不在意这些,从前是
现在也是。我对此也十分理解
毕竟我和你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毕竟一首诗的空行,也能隔开
几亿光年的废墟
因而,当我一旦被困其中
我再想给你写首诗时
我对死亡的思索便更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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