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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扬子江诗刊 热度: 19683
桑 克

洁癖

荒凉的旷野围困荒凉的乡村,
  厌世者更加讨厌可怜的自身。
  肮脏的欲望啊怎么那么深邃,
  挖掘机清洁剂不能全身而退。
  山杜鹃的静谧嘲笑他的颓废,
  欧根河的清澈诋毁他的沉醉。
  他只有消逝才能对得起铁骊,
  他只有消逝才能对得起空气。
  空气之中的氧气新鲜得像鱼,
  漫无边际的腥味儿落满街衢。
  他的手心在自来水管下浸泡,
  搓得稀巴烂也不能阻挡柳蒿。
  从手心里面散发刺激的气味,
  犹如沉沦之种在脊梁里酣睡。
  他适合待在腐烂的下水道中,
  那里的生活与他的身份雷同。

半夜醒来

家人都已熟睡,我却醒着。
  这不是什么隐喻,因为白天我已睡饱。
  半夜是我出没的时刻,好像我是
  一只猫头鹰,在幽暗的丛林之中奔波。
  各种各样的书如同各种各样的树,
  一片针阔混交林!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隐喻。
  我由此想起旷野,想起秋天的
  绚烂与凄凉。我的晚年想必也是如此。
  一茬新雨将旷野清洗,干净的泥
  仿佛鼠洞之前的奶油点心,下面是否就是
  死亡的陷阱?心痛,被怀疑,孤独,
  没有高兴过。在半夜醒来,
  冷气在面孔之上划过,仿佛一列蒸汽火车,
  咆哮着穿过哀歌愤世嫉俗的梦境。

农场

水泥路顶替了泥路,
  铁皮顶代替了瓦顶。
  哪里还是我的五连?
  我不认识陌生的脸,
  不认识豆田的废墟,
  蒲棒包围中的旗台。
  门窗破损仿佛百年,
  其实,不到十九年!
  两个幽灵于杂草间
  游荡。我摸着记忆,
  杨铭陪我摸着记忆。
  我告别,不必眷恋。
  眷恋秋山如同花帽?
  瓢虫摇摆如同秋千?
  涸塘卷起灰尘之雾,
  无所谓的天方夜谭。

牧歌

乳牛在田野之中游荡。
  你跟着。你踩着车前草,
  踩着柳蒿。你漫不经心地
  闻着牛粪的气息。你知道
  愚蠢的愚蠢正抵高潮。
  生活不是隔窗相望。
  胶片上只有柳蒿或者青蒿。
  闻不出刺激的味道,看不到
  刺激的形状,而且没有
  萦绕的蚊群泄露容貌。
  吸引城里的幻想家,
  看青山变灰,看青草变黄。
  四周一片岑寂。没有舒服的
  下水道。厕所在室外。
  刮冷屁股的是——寒风的刀。
  你只打算偶尔来此居住。
  你宁可老死在你的公寓之中。
  你不开门,你隔着猫眼打量
  走廊的差人。你以电视为友,
  读日记,读到天亮。

不抽烟

已经许久不抽烟了,数一数
  是多少天?从五月到十二月,
  去掉过去的日子和没来的日子,考虑
  三十天的小月与三十一天的大月之差,
  大约是二百一十八天吧。挺多的。我不知道
  我能坚持这么多天,也许不是什么坚持,
  只是维持而已。我不想把这个说成戒,
  我只是现在(今天,或者此时此刻)不抽而已。
  我保持随时复吸的权利(下一时刻,或者
  明天)。因为这个保障,现在不吸就不吸吧。
  如果有人用枪或者匕首对着我,说你必须
  永远不抽,那么我会立刻点燃一支最粗的雪茄。
  我抽了二十三年的烟,从一九八六年开始,
  因为孤独,虽然后来将之归因于对奶嘴的
  崇拜——找文化上的原因,只是一个文人的雅趣。
  我没觉得怎么样,尽管有时羡慕抽烟的人,
  有时也会忆起自己吞云吐雾的惬意。
  而遭罪的时候,很少想起,可能记忆主动
  筛掉了这些。我高兴地回忆抽烟的时光,
  高兴地过着现在不抽烟的时光。反正是
  不能强迫我的。我甚至忘了最初不抽烟的目的。
  为了健康,为了肺,这似乎是一个说得过去的
  理由,也容易让人相信,或许存在一个私人的
  动机——在未实现之前,说出来就像
  强迫的。我对强迫非常反感,尽管有人
  强迫是出于善意。这可能与我的
  性格有关。不抽烟,也不找烟的替代物。
  咖啡或者茶——抽烟的时候我就喜欢。
  而写诗或者听音乐,就更早了。我只是减少了
  一个生活内容。日常生活的数学
  不是加就是减,乘法是什么?除法
  又是什么——惩罚?处罚?我还不太清楚。
  不抽的第二周,咳嗽得厉害,黄痰的焰火
  几分钟就喷一次。而整个十一月,还有
  十二月的开头部分,我咳嗽得更加厉害。
  也许与不抽烟有关,而更有干系的是
  寒冷的天气或者支原体这个坏蛋。
  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即将来的是什么呢?
  既然猜不出来,那么就索性不猜。

铲雪声

听见窗外的铲雪声,是一把锨,
  只有一把,声音是单调的,如果是几把,
  声音应该复沓一些。而且是一把木锨,
  声音是钝的,如果是铁锨,声音会
  尖锐一些。韩愈说,物不平则鸣。
  碰到什么,声音也会发生改变。
  碰到痛苦,声音就会阻滞,哽咽,
  犹如钝钝的铲雪声,而且雪的大部分
  是松软的,能够听见木锨
  刮擦地皮的声音,如果下面有些
  踩实的硬雪,声音就会轻一些,或者
  接近无声。痛到深处,人就
  没有声音了,沉默。木锨也是
  如此。或者硬雪只有极少数,或者
  根本没有。但是这很难让人相信:
  没有一点儿残留的硬雪。我知道
  连我自己也说服不了,何况我是
  闭着眼睛,听见窗外的铲雪声。至少
  证明外面没有什么杂音。市声
  也被隔绝在远处了。仿佛小时候,
  父亲,或者我自己,在窗外铲雪。
  木锨是用来翻晒粮食的,现在
  铲雪更合适,又轻,又得力。
  附近是荒芜的菜园,烟梗萧索地
  站在雪中。远处是更荒芜的旷野,
  看不到头的雪起起伏伏,以阴影与土块为界……
  现在应该是早晨,或者上午,铲雪的声音
  竟然那么突出,偶尔碰到土包,
  就会延迟一下它的吼声,说明
  它离我很近,就在窗外,就在
  记忆的边缘,伸手就能摸到。

清雪

薄薄的,抹了一层。
  被风刮去一些,被轮胎
  沾去一些。剩下的被鞋
  拨弄,揉搓,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吹风机的声音让人心烦。
  还有空调的声音,手指甲刮玻璃的声音。
  浑身长着刺猬的刺、荆棘的棘,
  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一根。
  病人的脸正在凋零,而
  深刻的学者也有肤浅的一面。
  原谅是原谅了,但是终究觉得
  可惜。可怜的是冷。
  被门窗关在外面。
  你多么骄傲,站在想象的孤峰之巅。
  风大得吓人,吹得云
  满天乱滚,脸色铁青。
  一天都活不下去。
  讨厌的还有电刨子的声音。
  灰尘倒是无声的,贴着咽喉的壁道,
  刷着过气的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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