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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归(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扬子江诗刊 热度: 15456
哑 石

记忆

你有橡皮我有泥。
  人整个身体就是一团好泥。
  青杠树笔立的热度,
  取决于怀抱中匍匐的
  灰白色海雾之
  啸聚——等等。等着你
  紫色橡皮泥(人血兽血的
  颜色过于相似)将我抹去。

春节:雪

朋友微信说他那里正下雪,
  雪片,大如席。当然,
  这是个又旧又有飞轮的比喻
  ——谁会用枝上的松鼠,
  夹道欢迎,那飒飒掠过的
  白虎之翼呢?蓉城真实,
  缥缈之物多半有鲨鱼的牙齿,
  每个她,都是一漂流瓶,
  但又是现实电压的镇流器。
  我们这里迎接雪的方式,
  和山溪里的苔石自然不同。
  白纸上,某种浮力,送来
  颠前簸后的孩子堆绿瞳雪人。
  她看着自己亦看着欢喜。
  星球喧嚷,人丁丰裕啊,
  请慢慢凿开交互倾身的混沌,
  握手存在前一瞬的我和你:
  鱼鹰眼射电光,水坝游来游去。

春节:吃鱼

大家是诚心想把节过好的。
  不可能的诗,以及诗的不可能,
  其差异,暂时放一边去。
  初六晚,我们开车去吃龙腾火锅,
  少年点了道菜叫鱼跃龙门:
  铁架子。剔骨。滚刀鱼肉花卷,
  坠身悬于一银色钩子,
  钩子,挂在铁架子的横杆上。
  横杆微刻几个字:来来,去去。
  鱼骨雪白,火锅汤汁油亮、殷红。
  直到用餐结束,立在锅边的
  鱼骨,也没见谁去收拾——
  鱼跃进了我们肚子,我们跃进
  更深的夜色,回家去——
  上楼时,我发现少年的步态
  明显一蹦一跳的,什么东西在
  改变他,肌肉获得了潮汐
  之力,或者,足踝里装了个
  强劲的弹簧装置。好的,就这样,
  不管笔尖是否能在沙上写字,
  从诗的不可能,到不可能的诗,
  总该有那么一条黑鱼,游了进去——

春节:封面

这书封面就是春水的样子,
  白底,细碎橘色斑点
  撒在上面。我几乎就忘了
  说《海豚》是它的书名——
  我不会忘的是现在,春节在
  向我们推进一种螺旋:
  可以弄几段淡绿香葱,加入
  这封面;再切几块白嫩的
  豆腐,掩在此时更白的
  底色下,也就是,藏在
  某种正成形的羽膜波浪里面。
  你的手,摸在封面上,
  光滑的吱吱声,一阵阵传
  出来。皮肤下的海豚,
  游得多欢呀。海豚比我们
  智慧,因为它有种特别的亲善
  ——我和你,在这个春节,
  就置身透明烟波的决断而言,
  都有张来不及抚摸、命名的脸。

根须

未曾交换波浪前,说我们一起
  战胜了“我”是虚伪的——
  即使黑泥中纠缠过肿胀根须也不行。
  你得吸收我的一部分,比如
  手脚的浪、青石胸膛……哪怕
  大部分仍是流浪儿。就像
  多年前,我不认识你,我在那边
  为你凿开一间屋子,我们
  在里面跳着星环之舞。包裹
  这种子的,是团团白得耀眼的巨冰。

地产

大地出产之物,大体会有木气、
  腥气、金气。偶尔较单纯,
  大多数时候是混合体。木气
  喜扎根泥土,以根须蓬松的方式;
  若逆向提纯,可以凝露成
  精湛香水,将甜薰透进骨髓。
  包裹于厚厚山体之中的
  金气,比如肥沃地图般展开尽头的
  犁铧边,那抹炸开的锋利,
  隐语成眼瞳里的硬刺。流动
  溪涧的水刺是取不出的。
  灰烬中的刺,是粉末状的。
  (春秋时,金气颇浓烈)
  人是腥气的杰出代表。向外
  扩散的腥气,本身有汇合的气质。
  静泊之腥气,会让你误认为
  木气,比如人在夜半做梦,
  就像一棵大树,被风吹得哗哗的;
  腐烂,从晨昏交错时开始。
  体型较小的“人”,比如鸟,
  不一定比你更少腥气。人,
  心中的黑铁之蕴,常编队于
  “飞”的远航舰艇。华丽的帆
  包括:把金气,劫持到天上,
  把鸟的骨架,刺向透明背景,
  云海,翻涌着波浪的悬空装置,
  这流畅而又庞大的铁羽,名为飞机。

浊浪

周遭浊浪翻卷时,人,非常
  容易触礁于舵样的自己。
  似乎你了解撞裂成碎屑的形体
  是你,却飞舞出更多成分。
  无论谁,都来不及怜悯。
  远世水面上行走的灵,
  Ta的舵,Ta一直玄秘、隐形
  又在场的“刺”,脊柱想
  模仿,颈椎完成了船舵凸起
  泥肉的绳结形。细菌微微小,
  远山淡淡饥。水下的礁石,
  比夜更深的地方,白色,
  逆旅多世现已渐成透明之所,
  我们,蛇一样,抱成滚烫的星宿。

赠身上衰老的少年

曾是那片木头,从树身中削砍
  出来依然连着枝条的木头;
  歇在角落里,要被木匠抟成活物。
  梦见过百褶裙般层层云涌里
  望向你的真身白龙,遥递你的消息;
  灵活的爪子,像个通讯装置。
  有一个梦,广袤沙漠,出现
  绿狮,你望着它,就变成一座庙宇。
  你们一起商议廊柱垂立的位置。
  尾生抱柱的梦意味着他宽恕了
  水下黑礁石。坟墓裂开,蝴蝶涌出,
  庄先生,正是那梦中请教你的人。
  我在说一个凡人真实的看与梦。
  羽毛清晨醒来时,世界的恶没
  减损一分,但这对善,并非无所助益。

递归

你有青春波束,我有灵魂之虎。
  藤蔓,说着话。这意味着:
  存在的意义上,我们可在渲染里
  破壁,甚至互换各自的种属——
  双生花,分蘖对自我的持续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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