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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心,噬心,本心——与李元胜的三次相遇

时间:2023/11/9 作者: 扬子江诗刊 热度: 13781
苗 霞
  想不起以什么契机,在什么情境下,《我想和你虚度时光》和李元胜一起来到了我面前。在这个句子的语法结构中,我之所以强调《我想和你虚度时光》在前,李元胜在后,是因为我因作品而记住诗人。在随后的研究生课堂上,关于这首诗让我深刻铭记的理由,我是这样讲述的:一,对句式的选择、词的位置的安排,对语感的控制形成一种纡徐自然的语体风格。整句和散句、长句和短句的巧妙运用,间以富于呼吸性的断句、断行使诵读轻驰和缓,声朗语润,表达出一种闲适与从容的生命情怀,显示出一种任心成春、余裕从容的风姿。生命体验与语言修辞处于自动的同步状态。二,追云逐月、闲适散淡和剑拔弩张、奋勇进取在一些人那里,只是不同的人生行为方式、取向而已,无价值判定上的优劣高下之分。前者易于心灵检视,后者易于追取事功,在人生精神维度的实现上,前者距离心灵更近。但在某些人那里,作为丰富经验化身的后者却只能让人体验到自己的空虚,也即是被伽达默尔命名的“空无的时间经验”。而前者才是一种“属己的时间经验”。“空无的时间经验”以对现实意义的功利性体验来代替对时间的体验,以外在事物的价值来衡量生命的价值,衡量时间的价值。“属己的时间经验”中时间在溶解在扩散,生命的时间即是感觉的时间,生命具体展开为一个个的感觉瞬间。人生没有任何功利性,比如诗歌中写到的: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低头看鱼,看落日,看电影,看漫天星光,坐在走廊发呆,看乌云翻滚。而这些看似慵懒无为的人生,诗人用“虚度”“浪费”“消磨”来反向修辞形容,“虚”其实正是生命的充实,在其中我们能感觉生命丰沛的意义涌动。有了这种充实,生命才能撑起灵魂的翅膀。所以,诗的最后落在:“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在如今嘈杂喧嚣的世情中,这首任心之作无疑有洗心之功用——呵护慢、寻找慢的乐趣。让浮躁、虚荣的心灵归于沉静,让混沌、沉滞的俗世一步步远遁。可以说,首次相遇就和李元胜撞了个满怀。
  二遇李元胜,是在《身体里泄漏出来的光》一诗中。其实在写作时间上,2000年的《身体里泄漏出来的光》比2013年的《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早许多,但我的接受时间逆转了这一前后写作顺序。如果说《我想和你虚度时光》以诗性话语表达如何自我放牧的方式兼及爱、与感情丰沛有关的内在经验能力,那么《身体里泄漏出来的光》则借助病痛的精神超越性向度来探测人之存在的宿命。我们知道,肉身里有信仰,灵魂如果没有肉身从来就不曾活过,它只能借助于一次性的肉身才活着。反之,身体又是灵魂结的果。在现代知识场域中,重视肉身的感受使身体构成了一种哲学。比如梅洛-庞蒂认为:个人自己的身体首先是世界种种透视镜的焦点。而疾病更使人体察到肉身里的生命哲学,一如诗人有预设答案的发问:“为什么是这新鲜的伤口/为什么是这阵阵袭来的疼痛/在帮助我/看到更多的东西”。不难揣测,诗人在这里看到的“东西”是:生命体验的不可通约性、生命存在的非人性、生命本质之虚幻和空无的一面、人生的荒诞等。这些对生命的本体认知发散着存在论意义上的光芒,烛照着诗人漠视忽略的生存——“这难愈的创伤/像一根点燃的灯草/它的那一端/浸泡在被我忘却的存在中”。如若不是来自于身体之“疼”的噬心经验,又怎会有如此心灵之“痛”的沉郁体悟。作为一个固定词语组合的“疼痛”,其疼偏于肉体,其痛趋于心灵,先有“疼”后有“痛”地胶合在一起。但在难以承受又必须承受、悲怆而严峻的宿命面前,这种体悟何其无计无力,以至于诗人唇边滑过一抹无声而沉重的哀叹:“为什么我喋喋不休/却没说出一句话/为什么我的眼眶里/转动着的始终是一块石头”。
  最近由《西楼夜凭栏》一诗强力牵引,三遇李元胜。该诗起首两节开门见山直接枚举几种围困现象:“蝴蝶困于油彩,老虎困于水墨”,“竹困于自己的节,金龟子困于自己的金属/曲终人散,卸妆的人终生困于自己的歌喉”。“蝴蝶”“老虎”“竹”“金龟子”“表演者”由于文化传统悠久深厚的积重而被固化、定型。文化的载体和工具是语言,与其说是文化之板结性不如说是语言之沉滞性围困了它们。僵化的语言一方面围困住了世界、现象,另一方面也围困住了心灵、精神、意识。其逻辑顺序也可说正是因为围困住了心灵才围困住了世界、万象。诚然,人对世界的认知是沿着语言的叶脉伸展的,但“以往时代的族类集体意识、认知和价值判断,以及历史积淀的公共知识对人类经验的归纳,就会通过语言干扰我们”,“语言遮蔽了我们的感觉”(余怒语)。再推究下去,人还是自我困境的制造者,自我禁锢是人的盲区之一。一如陈先发在《黑池坝笔记》中写到的:“每个人都是自己心灵的囚徒”,“一念起,即入狱”,“我的思想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一座囚禁我的监狱”。在三重困境中如何实现创造?诗人发问道:“我们偏执而热烈的创造源于何处?”当然,答案绝非是:“或者,只是模仿创造者的偏执和热烈?”隐伏在诗中的答案是:回归本心,寻找未被语言驯化的自我,作为一个自然的个体生命对自然原初进行拥抱;在此第一步的基础上开启第二步:设置一种后设目光来反观自身和审视自我,“谁在挥墨如雨,又后退几步端详”,跳出自我的循环圈,挣脱自我的囚禁才有可能培育出诗人的创造力。创造性的主体人格必然承受着宿命般的孤独——“这蓝色的宇宙,这无穷尽的寂寥啊”,留给文学史一个寂寥的身影。
  一遇任心,二遇噬心,三遇本心,三次相遇,决非浅尝辄止地遥望几眼,“像一个借房檐避雨的路人/任凭屋内高谈阔论/绝不插嘴,缘分尚浅/我的旅程和他们毫无关系”(《合身的书》),而是一脚迈进诗中的世界,循着那种发自内心的认同感,“读出一个隐身的庭院/一群有温度的朋友/不分时代,一个永远等着你的茶席”(《合身的书》)。我与“一群有温度的朋友”情志相契,曲意相通,同频共振。“朋友”的可贵之处不在于告诉了我多少,而在于让我思索到多少,这才是我和李元胜三次相遇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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