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一棵树上
一棵树,脱掉它的袈裟,停止呼吸,无声地死去了。靠在一棵死去的梧桐树上,靠着它的尘沙满面,靠着它的肝肠寸断。
孩子般,偎依在它的怀里,贴着它浑身年迈的皱纹,用体温与它进行一次掏心挖肺的交流。我要取出它体内的火种,还要让它残存的盐分,渗进我的身体。而我能给予它什么?
举目四望,我两手空空,甚至道不出它的出身和名姓。唯忍痛替它拔掉嵌入肉体的钉子,抚摸它身上的刀痕——那些经年累月,已肿胀变形的文字,是我孩提时说给它的心事,直到今夜,还在它的身体里吼叫。
头顶上那轮不曾死去的圆月,不喜不悲,挂在生锈的枝丫上,分泌着乳汁。
十一月
树木摇动自己金色的铜铃,那是它的耳朵,也是大地的耳朵。它们在冬天围着太阳的炉火,燃烧、窃窃私语、坠落、化为红泥,与我一起深爱这片辽阔的土地。
这些与我相敬如宾的草木,藏着生活无暇顾及的真相。
我与生活有多少龃龉,就有多少难以释怀的疑问。人世间那些闪逝的欣赏、爱,抚摸过我的灵魂,把我短暂地填满,又把我掏得更空。
朝着十一月的老胡同里走,我无所皈依,心中空无一物。不再需要恪守给予谁的承诺,只想返回梧桐的身体里,挂起一轮月亮。
林荫漫步
独自进入一片无人涉猎的树林,周围巨大的绿意推着我向前。被林间的风吹着,被斑斑驳驳的光点簇拥着,在天地的一片肺叶里走,我是一艘载满诗意的船,闲云般自由,又如此缓慢。一直走。四面伸出枝丫,花草不再感到寂寞。
林中纷纭的万类,各得其所,不曾示我以哀怨。
在这里,我长着青草、灌木的身体。
我用一个下午吃尽甘露,享尽繁华,离开时带走几株植物和几片鸟鸣,却把体内那些衰败腐朽的东西留在那里。
树木比我有恻隐宽宏之心,可以替我更好地保管它们。
想到一只猫
四肢张开,紧贴路面,骨头已经粉碎,血肉模糊。像被一双笨拙、无知的手草草完成的动物标本,或一个匍匐于途的布衣僧侣,用生命完成了最后的朝圣。而天地的祭坛,没为它设上。
在无人留意的刚刚,一辆卡车冲向它迷途的影子,给它施以不可承受之重。它的眼里再无蝴蝶、花朵、阳光和汹涌的春之美景,它收回眼中的光亮,偃息了身体里的火苗,放下了欲吞云梦的抱负。
我站着,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如站在宏伟的庞贝废墟上,为一个生命的伤逝生出些悲悯。
街边梧桐枝叶轻微战栗,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唇,忍住了悲伤,无力哭泣。一只猫,将长眠于此。
给你的生日,我的散文诗
如果每轮月亮都变成你皎洁的脸,所有星星都变成你的王冠,太阳每天描绘出你的曼妙,每一只早起的麻雀,都能叫出你的名字。如果群山为你,千万霞光为你。所有美好因你降落,众星捧月般围着你,替我轻轻爱着你。
如果我能转动岁月的圆盘,让河流停止呼吸,不再言语,让你的余生不孤独。让你被岁月擦伤的背影,和心灵被不堪的往事划出的血痕,在此刻,统统烟消云散。
如果我能勇敢地撒下手中的网,让它飘荡在爱情蓝色的汪洋里,在波涛一波波甜美的歌声中。让它在爱恨里燃烧,在冰与火间发光。借着风,你就能听见我的呼喊,也会在群星璀璨里看见我的眼睛……
我一想再想。向着暮色,穿上用相思锻造的铠甲,守着被十二月的冷封缄的嘴唇。在遥远而广阔的华北平原上,我愿化作唯一发烫的石头,或在断崖上试翅的雏鹰。纵然漫天霜雪,劳苦蹒跚着爬上我年迈的灵魂,我会如一匹受伤的小马,等你雪中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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