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埠
时光淤积的旧码头临街的旅馆像一排晒透的鱼干
七月流火,阴影盛大
我在耳朵里放上一块冰
我在人群中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体内的闹钟喑哑无声
转速飞快而走时精准
在这里我不认识什么人
在这里生存大于侧耳倾听
晚报未及消耗掉的黄昏
我用沉默来度过
突然的铃声大作
惊散我与飞鸟苟合的灵魂
为噪音所苦
一只啄木鸟叩问树干的病情,空洞的回声引来更多的飞鸟。
占据最高最细的枝头——
它们合力压垮我的梦。
作为一名单曲循环播放爱好者,
我的音乐家邻居用榔头在木板上谱曲;
他坚信重复的力量,并以此
纠正我重听的耳朵、失血的灵魂。
从那恩赐般令人不安的休止符——
我体认出失聪者的幸福。
孤独十分钟
心灵的潜泳,越深越好远离湖面光线的诱导
逆鱼群而动,一截木头放弃轻浮
渐渐沉重的浸泡
黑暗中长出新鲜的木耳
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雨一直下,饱含耐心无视我过往的非议。重要的是
它是寂静的;而我终得体认这一点
是重要的。
在晨起即发脾气的匆忙中
在剃须、刷牙、饮茶的次序中
在自怨自艾的日复一日中
在触手可及的事物中,我降低了
一切的品质。而它们是美好的。
做出肯定判断比怀疑更重要,
这一点,无疑也是美好的。
一天很长
人们把音乐挂在树上到处是柔和的白光
你浮浮沉沉,过节般高兴
一切都还来得及
生生不息的梦中,你看见
高高的枝头,坐满了小灯笼
不要着急。你看你,睡了又醒
贪恋这尘世的天真
大雨将至未至
母亲和我在大路上闲逛青草刚刚刈过,味道挺好闻
尽管七十一了,她的体内
还藏着一个活泼的少女
爱抒情,爱较真。她也不免啰嗦
为每一棵枯死的银杏叹息,活着的
又为它们生长缓慢而忧心忡忡
一根长在树杈中间的滑稽的草
让我们停下脚步,举起手机
夕阳在毛玻璃后发光
接着狂风大作,远处楼群上
乌云在聚合,一条横亘南北的光带
正好抵住了它。野塘里刮过千万条
美丽的水痕。连枷拍在菜籽堆上
声音沉闷,越来越急
想在村里住一晚
都快想出病了。本来也没这么想谁叫我回去了一趟。尽管小河有一半
成了臭水沟,尽管老屋再也看不到
小学校也翻了新。拖拉机站从我记忆里
被彻底抹去。尽管如此
一进村就浑身舒服,舒服得想大叫
想就地打滚,仿佛几千斤重担卸下来
但静谧按住我,我只好傻乐
看见草垛亲切,看见棉花亲切
看见(另一半)清亮的小河亲切
这是我真真切切触摸过的一切啊
这么多年不可思议,我已词穷
激动难耐地四处走动。硬壳快要融化
我爱。我爱沟渠里浅浅的流水我爱
遍布绿藻的河里扑腾的鸭子扑腾出的
一方明净我爱远处柔美升腾的炊烟
我爱灶台前那一迭声的咳嗽
但我已疏于生火,更不谙农事
五谷不分的我,有什么资格开口
我得到的全是馈赠,我所有的
全是羞愧。在这里我甘心低头,满怀喜悦
被幸福捆绑。我已不能要求更多,除了
今天的黄昏和明天的日出。我请求
给我一个完整的、永不枯竭的回想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