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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爱情(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扬子江诗刊 热度: 11870
罗振亚

织线帽

冬天说来就驾着成群的雪鹤来了
  风吹得东山顶白发飘飘
  夜晚 我在灯下写诗
  妻在火炉旁边缠毛线边叨咕
  下过雪天就越来越冷
  你出门头上也要戴顶帽子了
  用粉笔在黑板上种过绿色
  剪纸鹞逗笑孙女儿鲜脆的欢叫
  那双谷穗最熟悉的手
  织起线帽开始还有些笨拙
  织着织着便上下翻飞
  灯光心思和冬夜
  也像毛线一样柔软了
  冰雪里长大的我
  记得北方最冷的滋味
  并已适应了人间各种温度
  戴上这顶线帽
  此后风雪再大也能从容出门
  白天太阳不会发烧
  夜晚月亮不会咳嗽

妻子来信

请一百个放心吧
  你真快啰嗦成亚翁了
  吃药插门关窗的临行嘱咐
  是我每晚必温习的功课
  如今越来越熟练
  你说那十七层的孤独
  和一百多平方的寂寞
  被我放养了许多蹁跹的蝴蝶
  婚后我就练成了一种功夫
  只要你一离开视线
  我就住在思念里
  不停地和你说这说那
  思念是一座安全岛
  上面开满了各色的花朵
  我睡着她即休眠
  张眼她便瞬间绽放
  清香连绵
  风雨不误
  你不妨也到岛上试试
  说不定一起身
  就被清香撞个满怀

看片子

人老了故交就像秋天的树叶
  再也经不起风吹草动
  各种疾病倒成了熟稔的朋友
  时不时在深夜或清早造访
  妻子到医院例行体检
  胸片见一乘一点三厘米的阴影
  被告知三日后复查
  我说如今科技先进不用担心
  大不了一切了之
  然后望着片子出神
  手机屏滑到地上开了花
  可她比墙上那面镜子还平静
  散步途中加入秧歌队
  嘴边溜出沉睡多年的小曲儿
  从不咳嗽怎么会得那东西
  那东西是定时炸弹
  孩子也都小心地绕着它走
  三日后核磁共振提示
  胸部未见异常
  医生举起之前的片子
  说那天检查的人太多没拍清楚
  定时炸弹自爆得无影无踪
  我不忍注视她的眼睛
  而是抱紧她的肩膀说
  你回单位上班吧
  我去市场买小葱萝卜
  山珍海味不合三高的胃口
  白菜豆腐的日子一样有滋有味

赏月

嫦娥姑娘啥模样早就淡忘
  爸爸被牛车压断的锁骨
  姐姐砖房缺钱上不去的梁
  儿子阿姆斯特丹的伤风感冒
  还有硕士毕业论文的思路
  像一粒粒细碎的养料
  把每天喂成追赶人的狮子
  今天 终于能安静地赏月了
  身段却已先于思想进入中年
  床上给膝盖烤电的妻子说
  咱这些年怠慢的岂止是月亮
  是啊 我们对不住的事物太多
  河里的石子树上的麻雀
  夜晚叫得如泣如诉的花猫
  风雨路上一束束良善的目光
  尽管它们从未因他人错过与否
  改变美好或精彩的方向
  该显影时显影该谢幕时谢幕
  老伴儿 伤腿气力不足
  我们就不考虑登月了
  从现在起我们关心细节吧
  蜜蜂 三叶梅 湖里的风
  憧憬过的高山大川
  还有每一朵微笑
  每一次雷声
  练好你的摄影技术
  别再辜负月月说话的玫瑰
  和年年造访的蝴蝶

起风了

起风了
  沿着它的爪痕
  冷空气将大举进犯
  我正在抓紧造一座房子
  想让蹒跚的爱在里面过冬
  空间太大了也是浪费
  有窗子和土炕站着
  每天就能晒太阳
  梦也冻不着了
  如果能在窗前栽两株树更好
  树间的空隙可以看见天上的星
  那两株树不一定枝繁叶茂
  只要深深扎下根
  我们就在精神的家
  思想也不用再流浪了

梁上的燕子

梁上宛转的呢喃告诉我
  那对燕子衔着春风回来了
  他们和三个孩子
  叽喳过夏季的欢快
  姿势依旧轻盈
  雨中穿梭仍似离弦的箭
  怎么不见三个孩子
  或许五人世界太逼仄
  天的外面还有天
  远方藏着更大的诱惑地
  飞去便不再回来
  我和妻子与梁上燕对视着
  或许在他们眼里
  我们是一对梁下的燕子

偶患流感

她躲过一次次山崩海啸
  不想让流感风暴撂倒
  在西伯利亚寒流身上加两床被
  窗前仍流着檐溜儿的鼻涕
  声音疼痛得沙哑
  阿莫西林莲花清瘟轮流伺候
  端递白开水的频率
  高得让她胃里不住打嗝
  痛苦是一支支双黄莲口服液
  怪怪的味道难以下咽
  不时被她悄悄丢进纸篓
  番茄黄瓜辣椒与西葫芦
  都被我炒成一种味儿
  换来几朵温和的笑容
  还是感动得直打喷嚏
  记不清哪位诗人说过孩子
  从滑梯一次次摔下一次次长高
  但知道落下的太阳还要出来
  风暴过后大海会趋于平静
  平静就像那座幸福岛
  有浪花冲刷的喧闹
  才有浪静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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