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血的人
从上游的母亲高原发源蜿蜒流经他野菜滋养的童年
和平的日子里
他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么多的血
流出体外 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鲜热的血 含着他涵养的激情
离开故乡去失血的异乡飞翔
谁 谁将接受这些A型热血
从此 像黄河怀念那些
用小瓶子取去留念的水
他会想着他的血
怎样在陌生的皮肤下面
润开新生的微笑
为黑暗就要在躯体内漫开的生命
重新点亮红红的灯
但是 激情会不会为冷漠同化?
热血有没有滋生戾气的可能?
让故乡的“亲人”叹息于那一具皮囊?
他把胳膊抽回
把一小朵温暖的药棉按在针眼上
一个矮小的男人离开窗口
留下他干净的血
明天 他想听见他的血
在另一血管里的回声
南瓜们
南瓜们听见了窗外的飘雪角落里 二十多只赤身裸体的南瓜
偎挤在一块 哪个南瓜在嘀咕
真的下雪了呀
出身乡下的南瓜
入冬前才来我城里的家相聚
都已是老南瓜
有的黄皮肤 腰身弯曲
有的青黑 粗矮大肚
是在老家种植的
我和妻子把它们从爬到树上 墙头上
屋瓦上的瓜秧上摘下来
一整个夏天的经历 南瓜肚里
灌满了暑热 月光 和雨声
雪 在窗外絮语 南瓜们更加安静
晚年的南瓜才有倾听雪的机会
有的南瓜在童年就结束了生长
和南瓜们住在一起
我看不够这些憨乎乎的模样
不由得伸出手来摸摸它们温热的身子
妻子和我都喜欢南瓜的面甜
常常为一些见闻闹心
一碗南瓜饭多少调和了心情
我和妻子也都是老南瓜了
此刻 我看着书 妻子一旁给孙子套棉裤
南瓜们偎挤在角落里 互相取暖
它们肚里的瓜籽 明年春天还会有不少
重新落入乡下的泥土
窗外 雪静静地飘落
小鞋子和老鞋子
午睡 孙子毛蛋卧在我的右边像竹笋和一节老竹筒
床边 两只小鞋子
挨着两只老鞋子
鲜嫩的小鞋子
未嫌我的老鞋发臭
像小船傍着大船
才一岁多的小鞋子
已经不满足在房间里的
地砖上 挪来挪去
小鞋子
禁不住窗外水泥路的召唤
毛蛋 爷爷的老鞋子
鞋跟已磨去了一块
雨里雪里泥泞里踏过
经历过不平 爬坡 蹬踏
踩过狗屎 曾跟着很多的鞋子
向一个方向拥挤
爷爷的鞋子走过的路
明天你的鞋子可能也要走
有一天 爷爷走不动了
只能在背后看着你走向远方
我甚至觉得你那时的鞋子
就是这两只小鞋子长大后的模样
不可能明天的路
都没有弯曲 不可能
所有的路都为你的鞋子铺平
不可能鞋子里
没有硌脚的沙粒
再尊贵的鞋子也不可能
永远走在红地毯上
毛蛋 你醒了
给你穿上小鞋子 爷爷
也穿上老鞋子 走 到外面去
让老鞋子领着小鞋子
轻轻地走 脚踏实地地走
杏花雨
夜里才开花雨就瞅准了机会
清晨纷纷跳了下来
雨滴在粉红间拥挤
而满村就这一棵杏树
更多的雨旁落在屋瓦上
斗笠上 伞上 稻草绳上
狗身上 鞋子上
村后 多年静默的老水坑
至少接收了十万颗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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