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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张桌子的对话(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扬子江诗刊 热度: 19648
刘郎
  刘郎,1990年生于河南商丘。

那草地

那草地上应该有个孩子坐在那里
  玩着他的翻斗车和挖土机
  草地后面,房子二楼的窗户
  应该被他的妈妈拉到半开
  她把头探出来,喊着他的名字
  让他回家吃午饭
  但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草地上面,只有草在微微生长
  只有一辆自行车
  在掏着内心的铁锈
  那房子二楼的窗户紧紧闭着
  没有一丝要被打开的意思
  我从草地旁的小路走过
  这是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安静的小路
  我感觉我走在这里,也是一种幻象

窗 帘

窗帘被拉开一半,就像一个人
  睁着一只眼睛在睡觉
  我现在待在它
  闭着的那一只眼睛里面
  没有人可以看到我
  我可以很安心地
  把我所有的衣服都脱了
  把我的皮肉也脱了
  只剩下一副骨架
  我躺在那里,数着自己的骨头
  没有灯光而且我也没有了
  自己的眼球,我只能摸索着
  用手的感觉去记住它们
  这完全不同于在白天:
  穿戴得极其整齐
  那些衣服和鞋子在支使我
  说一些话,做出
  符合它们身份的神态和动作

一 定

一定得有一件真实的事物放在那里
  你才能看见它,一只苹果
  放在那里,你才能说出它的名字
  当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当你用语言或者直接用诗歌
  把它描述出来,然后你告诉他们
  这就是一份真实的晚餐
  被摆在你描述出来的桌子上
  他们开始用着你描述出的筷子和勺子
  吃着那晚餐
  他们也不用真正地去吃
  只重复着你描述出来的吃的动作就可以了
  然后你描述给他们
  那晚餐的味道是如何的鲜美
  在某个地方也可能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人
  他在描述着我,描述着我的生活
  我所能感触到的忧伤、孤独
  一些时候,刹那的快乐和温暖
  长久的虚无
  甚至,如果他需要
  我就是草坪上的那些簇拥着的细叶结缕草
  栏圈里被喂养着的猪,或者羊
  如果他需要,如果他厌倦了
  我也会被描述着突然间就消失掉了
  历史书上不会记下我
  人们的记忆里也不能找到我

灰 鸟

从一整天的时光中截取出,
  一只灰鸟的时光。
  现在只让它在天上飞。
  在我不经意抬头,透过窗户,
  看出去的瞬间。
  那一刻,我觉得在生活中
  我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我只眨了一下眼睛,
  那灰鸟就凭空消失掉了。
  窗户里的那一小块天空,
  变得干干净净,但也空空荡荡。
  它在等着我长出自己的翅膀,
  它在等着我,飞上去占领它。

整 修

整修河道的工人用沙包把桥洞堵死
  用水泵在抽水
  他们前些天就开始抽了,
  我昨天就看到,
  河床上开始露出黑色的淤泥,
  看到一条无头的鱼,
  闪着鳞片上死寂的白光
  还有一些泡沫箱,和枯树枝
  昨晚的一场雨,重新让一条河
  变回了河的样子,
  淤泥已完全看不见,
  清晨的阳光斜照着水面
  泡沫箱随着水流不知道漂到了哪里
  枯树枝长出新树叶,
  它又回到了
  河岸上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树的身上
  那鱼还是没有头,
  我感觉它已经跃出水面,
  和我站到了一起,
  甚至变成了另一个我
  它用它无头的身体看着眼前的变化
  假装着感到了惊异,
  然后,假装着在思考

整 个

整个世界,在这个夜晚只剩下
  一滴雨,滴到了我的额头上
  如果真是这样
  即使我描述出来你能相信吗
  我和你,我们在听着狗叫
  没有必要真的有一只狗在那里
  当我读你的一些作品的时候
  我能感觉到
  那些语言,事实上就是一只狗
  说出来的语言
  在我们进行一些交流的时候
  那只狗也还在替我们说出
  这是意义之所在,纠结可能是必须
  但也完全没有必要
  比如此刻,狗是不存在的
  正卧在院子里的那一只
  相对于我们的想象只能被重新命名
  雨也是不存在的
  即使滴在我额头的那一滴雨
  也可以被当作幻觉
  我们生活着,换一种说法就是
  我们在写着一篇小说
  我们把自己虚构出来
  但有一个事实我们无法回避
  小说本身就是一个真实而完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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