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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翔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扬子江诗刊 热度: 19101
陈 翔
  陈翔,1994年11月生,江西南城人。

听柴可夫斯基

左手和右手之间,隔着音乐;
  我们交出心,任乐手们弹奏。
  他们对待乐器的方式,好像
  情人的身体:雕刻这金色的
  感官,使她们完整并且绽放。
  音乐是一层层楼梯,领我们
  通往另一重现实。仿佛画中
  那些飞翔的男女,感到死亡
  可以如此轻盈。随弦乐上升
  心坠入辽阔,灵魂楔紧灵魂。
  听见与听不见之间的,是美;
  巴别塔毁灭,人类还有音乐。
  当音符从云端跌落,如骰子
  掷入心室,肉体接近不存在,
  共振成,这乐章里一抹色彩。
  恋人的心,只为另一颗占有;
  缪斯奉献回声,从来不保留。
  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这些
  我全部赞成,并且更赞成美。
  如果美有刑罚,何妨再多些。

雨中曲

声音熄灭。舞台上幸存的灯光
  让我们所在的场所变得亲密。
  琴弦来自海深处,预感中的雨水
  终于降落到我们身上,骨头
  颤动着醒来,来到了此刻:
  音乐会在春天的雨中奏响——
  笛、提琴、簧管、小号、定音鼓
  这些数学的形状,这些金色的耳朵
  在乐师们手中,被拨弄、制造出
  清洁的旋律,和雨一起充盈这温室。
  像湖泊拥有同一片天空,我们
  拥有同一片屋顶,在音乐的房间
  每个人做自己的梦,连血液
  也感受到起伏,空气是自由的
  我们心上的穹顶轻轻旋转。
  雨落在房间里。似曾相识的雨
  千百年前,也曾落在与你我相似的
  陌生人眼里。那时还没有音乐会
  他从哪里听见了这奇迹的歌?
  他像领受圣餐那样领受它。
  在历史和无常面前,我们同样是
  被雨溅起的尘埃,承受匆匆的
  痛苦与爱,轻易陨灭的生活。
  而雨水并不懂得这些。它像时间
  没有记忆,只是一次,又一次地
  发生着。短暂的空白过后
  雨和旋律重新进入我们。耳畔的
  寂静水珠一样滑落,带来
  潮湿的香味,回忆和盐:
  音乐有一副自己的感官和心。
  雨继续下,在没有尽头的世界
  在没有出口的夜,在我们体内
  黑暗和光交替,像钢琴上的
  黑键和白键,像一片云和它的阴影
  灵魂并排坐在阴影下,用耳朵触摸音乐。
  真实的光线最后降临,把
  全部雨水收回它透明的伞内。
  现在,雨离开了这里,真切得
  像一场死亡。我们将被留在原地
  如同大海退去,那些被留在岸上的贝壳。

在动物园观赏鸟

十,二十,三十只
  这么多的鸟,同时拥挤
  在玻璃房内一棵假树上
  二月的阳光
  从铁丝网眼里渗入
  血一样:黏稠、单薄
  我们站在玻璃外
  看鸟在假树枝上静立
  在被绞住的天空下飞来飞去
  在凹陷的内部
  四壁的山水包围着它们
  像猎犬包围着猎物
  当绿色的饲养员打开门
  走到这些生命的后面,把
  黑色的玉米插进灰树枝
  如此重复了三次
  她肢体的摆动,熟练、优美
  像做着一套无声的广播体操
  从一棵树到另一棵,鸟啄食着
  这些不可能长在树上的果实
  仅仅出于活下去的习惯
  它们吃、它们睡、它们飞
  日复一日,从一个位置抵达
  另一个,精确地度过了一生
  隔着玻璃,世界被分成了两块
  房间:一间更大,一间更小
  鸟生活在我们的对面
  (自由是危险的。尤其
  当我们的食物来自别人
  这时,对天空的追逐意味着死)
  鸟,看着我们——
  站在大厅中央,我们
  的内部在凹陷……
  生命的热情原来毫无必要
  我们同样从一根树枝
  跃向另一根。

未遂的雨

出来的时候,雨已经
  停了;地面的水渍
  表明它来过。这些湖
  铺展它们的空与冷,大不过
  一片玻璃。我们走在玻璃和反影
  中间,风摇动叶片,雨点
  落下,破碎的声音
  像瓷器。某种强烈渴望的东西
  拒绝了我们;吸引,又推开
  正如一块急转的磁铁:
  一次未遂的雨。
  磁场仍在。我们移动
  在空旷里,在时间里
  进入树和天空的界面,分开水汽和云
  就像分开春天海岸的流沙。
  没有什么被破坏,也没有什么完整;
  一些事物正从我们身上掉落,
  而我们还不了解那些名字。
  雨重新开始。像针咬破了大气;
  眼前的一切,街道和身体
  将越来越潮湿。我们继续
  走,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

水 泡

比身体其他部分更白、更危险:
  隆起的小山脉,椭圆形,
  漂浮在掌心的洋流上。
  这些立体、离散的点,
  多给它们一些光,
  就变成游移变幻的冰山
  在巴掌大的地图上
  在掌纹裁定的海陆间
  涌现,确立新坐标。
  我摩擦着它们,从曲线的
  运动中寻找切点。阳光下,
  我的手掌和一片叶子没有区别。
  当载满水的岩石凸起,
  透明,圆顶,接连着,
  像一个又一个标点。
  很难忍住不去破坏,
  尽管它们的痛也是你的痛。
  用手指做成镊子,鹰爪般
  紧紧握住这些球体,
  把毛细血管从地表
  剥离,叼到半空
  又重重坠落:
  一小片瘪了气的红色
  滞留在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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