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海

哀 歌

一只铁球被海浪冲上了沙滩。
　　难道它不是奥德修斯的？
　　也不受塞壬歌声的诱惑？
　　可它害怕人！
　　不停地有鲸鱼想来找它，
　　在海里做翻滚动作，
　　或者，爬上海边的脚手架，
　　张嘴的牙齿像群赤条条的孩子。
　　我不去非洲了。
　　我不喝牛奶喝海水了。
　　有人抬着鲸鱼骨，
　　去高处的村庄。
　　我要去找那架失联的客机。

二重奏

一想起拉赫玛尼诺夫
　　是为俄罗斯而生的
　　海鸥就哭得死去活来
　　红色，可是最先被定义的颜色
　　绿色与蓝色总是先被感知为亮度
　　因为它们辨识度较低
　　之后，才会缓慢地聚焦为色彩
　　我结婚了，但没办婚礼
　　不过我不是个特别有代表性的人
　　从大海映照的天空
　　难以找到简单却纯粹的蓝色
　　在街上我买到了法棍面包
　　吃着吃着也就没了
　　幸好，用不着从明暗程度
　　来分辨颜色的真伪
　　一想起庄子是为你而死的
　　相信永生的人
　　有时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猜就是这样的

钟 声——马勒致安娜.冯.米尔顿堡，1895年12月8日

（这些面孔！这些冷漠的人！在他们脸上到处都
　　留下了自我折磨的利己主义的痕迹，正是这种利
　　己主义使所有的人变得不幸！老是我，我，从不
　　是你，你，我的兄弟！）
　　如你所知，
　　我需要钟声，可
　　是没有，没有任何一种
　　是我需要的，我想要一个
　　铸钟匠，只有他才能帮助我。
　　我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人；
　　为了到他的作坊去，
　　我得乘半小时的火车。
　　我清早动身，
　　正赶上一场大雪，
　　严寒曾使我情绪有些低落，
　　夜里我只睡很少的觉。
　　我到了那儿，
　　穿过完全挂满了雪的枞树和松树，
　　寻觅着道路。
　　一切都是乡土的景致。
　　一座漂亮的教堂
　　在白雪中生气勃勃地闪光，
　　我的心重返回大自然的寂静。

回旋曲

此曲只应天上有，
　　人间能得几回闻？
　　——杜甫《赠花卿》
　　云朵
　　阳光的剑可以刺穿
　　柔软、流动的
　　天上的河流
　　向云朵循环
　　抛掷自己
　　茫茫的裸身
　　历历分明而又纤细
　　像直立的鸡骨
　　——忧郁时哭泣
　　快乐时快乐
　　云朵躲避太阳
　　大地上每天的反叛式
　　看云一分钟
　　就会被删除
　　池塘的鸭子学会了狮吼
　　你们，在歌声中成长

挽 歌

储备再多的衣服
　　也挡不住坟墓里的寒冷
　　从哪里开始呢
　　每时每刻
　　要求有准备的生活
　　准备好了吗
　　他，可答不上来
　　没有什么
　　可以安慰他的
　　况且那仅仅
　　是一个安慰

悲 歌

连续地
　　梦见熟悉的人
　　却从来看不清面孔
　　你有发火的权利
　　你有进出梦境的通道
　　反复做梦
　　长睡不起
　　睡一会儿吧
　　人生等着减刑
　　记不住一张脸
　　醒来黑着灯
　　透过窗向外窥视
　　闪烁的阴影太轻了
　　抓不住
　　人生是无辜的
　　终有一天
　　平躺，长眠
　　寂静是一种塌陷的音乐
　　梦见自己立起来
　　像一座纸房子
　　像一件衣服
　　能立在地上不倒塌
　　小鸟飞进了屋子
　　小鸟钻进了衣服
　　再也飞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