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伟 译

无题之一

真相和我是同屋。
　　因为我比她先搬进来
　　所以我的房间比她大。因为
　　我睡得晚而她醒得早
　　所以我们每天只分享
　　八小时，一半是
　　黑暗，一半光亮。
　　有些早晨她
　　渴望叫我醒来，
　　在我房间边缘犹豫
　　那时我正在梦中晕眩
　　从一个梦到另一个梦，她小小的
　　手，握起作一记敲击，
　　投在我的门上
　　一片阴影的颤抖的
　　黑鸟。

无题之二

整个夏天你都没能解开
　　那个朴素抚摸的秘密
　　时间突然被吸走
　　像膈膜里的空气。
　　一个人体模特在一面橱窗里
　　被轻柔地披上一件秋衫。

摇篮曲

想象，每一次
　　你闭上你的眼睛
　　你就被遗忘
　　想象，每一次
　　你入睡，无知如孩童
　　你就被某几颗心遗忘。
　　想象，每一次
　　你入睡，没有怀疑、没有恐惧
　　没有守卫，你就被一颗
　　你想要融为一体的心遗忘。

第三个孩子

我是你不认识的孩子。
　　我是消极的
　　在你两个蓝眼睛的孩子中间
　　他们辐射着我的黑暗。
　　我是你遗忘的，是你消失的，我是你
　　踢开的。
　　我跪着——当他们闭着眼
　　伸出手去要礼物的时候——
　　仿佛在乞求永远
　　都不会到来的风。
　　我吃的是他们剩下的可可渣，
　　剩在包装纸上的沙沙声。
　　夜里我畏缩在他们的
　　床的角落，胖胖的小动物
　　围绕着他们，
　　好像防备邪恶的居所
　　为夜间的例行仪式而潜伏着，
　　这时你踩过我的脚趾，没有看到
　　弯腰抚平他们鼓起的毛毯。
　　当你闭起你的眼睛
　　（和我的一样绿！）
　　我就匍匐到你眼皮下，咕哝着：
　　“妈妈。”
　　如果你试着驱除我脸上的噩梦，
　　你会难为情地发现，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夜 曲

夜露落在草上，月光
　　扁平而苍白如抽空情节的寓言
　　雨后紧接着的鸟啼
　　愈尖锐和绝望了，在邻近的房里
　　钢琴踟蹰于奏鸣曲，我被掷回到爱中，
　　掷得孔武，不曾问询。

恩 泽

饥饿者受的凌辱不是要你来抚平的
　　复仇者的热焰不是要你来降温的
　　推土机推倒的房子不是要你用身体来保护的
　　旋风裹上天堂的婴儿车
　　不是要你抓住，轻轻拿下来的
　　魔鬼的统治不是要你来驱逐的
　　所以回你自己的家吧
　　走向那爱你的
　　走向你的唯一的一个
　　走向它眼缝里黄色的恳求
　　把你的脸埋在它毛里。
　　一个爱抚
　　给这世界上的
　　一只猫。

又下雪了

像一团火中的细灰
　　在我们睡觉时散在空中。
　　蓬松洁净在我窗下的屋顶上，
　　早已肮脏在人行道上的脚印里。
　　在一个褪色的世界
　　我看到黑色手指的孤寂。
　　小而远的脚，
　　一次疲倦而冻结的痉挛——
　　当我看雪时她又给我写信了
　　她的手颤抖，不为寒冷
　　也不为谎言。
　　①希伯来传说中，孤独有着黑色的手指。

可能性

——假设你躺在自己一边很久，时候大概是11月，你仍旧在这一边，你的脸颊已经受伤，耳朵也伤了，脖子被扭曲，肋骨被击碎，你的全身都在喊“够了”。
　　——我会转到另一边去。
　　——假设你没有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