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的，不记得的
　　一切终究繁华，等到过后
　　还有谁，是谁的谁
　　                                     ——题记
　　
　　他终于觉得疲倦，在反复地争吵之后。索性从家里跑出来，走过路边的一家酒吧，他缓步走了进去。
　　威士忌加冰。他说。
　　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他一直会在和她闹矛盾的时候喝这种酒。他和她在一起，已有七年。她从十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这么多年，一直不曾离弃。那个时候她还是个高中生，而他已经是某个公司的总经理。事隔多年，他一直记得那天，那么多人站在那里，只有她走过来。你的眼睛真好看。
　　她对他说：你的眼睛真好看。她叫宁。
　　
　　
　　怎么？一个人？
　　他已经喝了很多，只能半眯着眼睛搜寻声音的来源。然后他看见一张精致的脸，墨绿色的眼影。他只看到她的眼睛，你很漂亮。他说。然后他听到一声不属于他的笑声，可以请我喝酒？我没钱。他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很多事情他不喜欢追根究底，想太多就会失去事情原本的美好。他的生活中，可以称之为美好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他不想继续破坏，哪怕那只是假象。
　　你的眼睛真好看。她对他说。他的心忽然钝钝地痛了一下。
　　他不记得他们在一起到底喝了多少，他只知道最后他被那个女人带回家去。木质的阁楼踩起来“咯咯”地响。她背对着他，赤脚走在前面。不是很大的房子，但足够地整洁。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大大的旅行包，他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看起来，好像她随时都会准备逃走。她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在他的脸上游移，然后她的唇贴上他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宁十七岁时好看的眉眼。
　　
　　
　　他起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有烟吗？他在黑暗中对她说。
　　然后她递过来一根烟放在他的唇上。她的额上满是汗水。他忽然想起还呆在家里的宁，然后她站起来，穿好衣服。我走了。他说。沉默中的女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记得，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游戏，不必觉得内疚。当他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的声音突然传来。他微微愣了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间里是暗的，没有灯火。
　　他寻着记忆的地方，按开了开关。然后他看见浴室的门半开着，不断有水从里面溢出来。他冲进去，看见躺在冷水里面的她。长长的头发散在水里荡漾开来，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她要离开他。他却只觉得无能为力，只是无能为力。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她慢慢开始清醒，然后妩媚的笑。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你才会回来。她说。
　　他突然吻上她的唇，激烈而粗暴。他想要去证明她还在。还在他身边，他需要证明。他忽然觉得她不属于他，好像她也不属于这世界，迟早她都会离开。这样的感觉让他莫名觉得烦躁。
　　不要离开我。
　　睡着之前，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不要离开我。
　　她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撑开五指，从手指的缝隙里看他。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记得他的样子。她想记得他，一直一直。
　　
　　
　　白天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她，已经不在。他疯了一样到处找，却只是徒劳。在他灌下手里最后一杯酒的时候，酒吧里的女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坐在酒吧里面的半圆的门前面。不说话，不接近别人。震天的声响漫过耳际，他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崩溃。原来抛却一切，他只想她可以在身边。可是当他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她已经消失。他想起他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他想起她和他在一起七年，可是他没有给她任何承诺。没有婚礼，没有戒指，没有诺言。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明朗的时候，所有的却都变得灰暗。当你还在爱的时候，有什么可以你为此远走？都是借口，都是借口。
　　女人一声不响地给他烟，他接过去。沉闷地抽起来。他很想停靠，很想有个地方可以为他留着。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曾经他拥有过这样的幸福，可是他不知道珍惜。所以就失去了最纯真的幻想。只是他明白得很迟。女人拉着他的手，带他回到她住的地方。他可以拒绝，可是那一刻，他不想拒绝。他忽然想有个人可以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坐着也好。
　　女人看他的眼神里有着疼痛。
　　告诉我，有什么可以让你解脱，告诉我？她朝他低喊。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强烈起来，他扯着她的头发。不断向墙上撞。她不反抗。她只是心痛，他是个伤心的孩子，他需要解脱。
　　直到她的额头都是血，他才放开她。为什么不反抗？她只是笑，并不回答。
　　他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宁回来的时候是在两天后。他躺在床上。没有吃饭，不说话，不睡觉。只是在等待，等她的出现。
　　他紧紧地把她拥进他的怀里。我们结婚，我们马上就结婚。好不好？他像个不安的孩子。
　　她笑，妩媚而虚无。
　　乖，你睡吧。
　　那你答应我，你不离开。
　　好，我答应你，我不离开。在你睡着之前我不离开。
　　他终于沉沉睡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刺目的红蛊惑了他的眸子。
　　宁已经自杀身亡。他打开她留给他的信。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去哪里，我想离开。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选择离开。我已经无法再爱你更多，可是这样的爱让我们都无法呼吸。
　　
　　
　　酒吧女子莫名失踪。他开始产生幻觉。好像酒吧里的女人和宁本来就只是一个人，又或者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女人。他不再知道答案，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他终于因为抑郁症服用某种新型的抗抑郁药物过量而死亡。
　　他的手里，握着另外两个女人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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