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冬天,我还很喜欢在饭后散步,戴着耳机,裹着黑色的风衣,沿着那条有杨柳树的小路漫步。朋友告诉我,我那时的表情总是默然,神情总是游离,看背影就像是电视剧里戴着耳麦的便衣警察。
我想我应该还记得自己这样一个懒散的人会每天坚持散步的原因。只是一个可笑的理由,但让人看来又是充满着浪漫色彩——那个在这条路上常常会遇到的一个陌生的男子。每次遇见他的时候,他似乎都在做着不同的事情,穿着各色各样的毛衣。在我的印象中,现今这个时代还会穿着毛衣乱跑的男子真是太少了,近乎绝迹。
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书,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戴着巴黎三城的无框眼镜,很书生气的样子。当我从路的另一头走回来的时候,他仍然坐在那儿,只是手中的书已经歪滑到一边,头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他熟睡的脸,微笑着,仿佛隔世。我看着他的脸,暗暗在心里头笑。原本想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不料一脚踢到了路中央的空可乐罐头。罐头一路滚,发出“噼哩啪啦”刺耳的响声。于是他醒了。我看着他一脸的惊恐,很不好意思地跟他说了对不起。或许我还打破了他的美梦。他打量了我一眼,说不要紧。样子很腼腆。
第二次遇见他时,他穿着一件圆领的毛衣,很绚丽的亮黄色,像中午阳光的颜色,金灿灿的。他带着他的画板,画速写,就坐在不远处的大草坪上。我不得不承认,他很会挑选地方。这块草坪是据我所知附近最好的一块。草还很绿,保养得很好,像春天一般充满生机。从这儿看周围的景色也很不错,视野宽广。走近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我们相互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有了那么一些默契,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当我正要凭前两次的见面来判定他是个文静、对运动并不热衷的人的时候,却看见了他的另一面。在附近的公共篮球场上,他挥汗如雨地和一群学生玩着三对三。这时的他一件淡黄的格子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红色的毛衣马甲。看到他红与黄的搭配,让我想起高中时的朋友戏称其为“蕃茄炒蛋”的言论。随后,感叹他喜爱毛衣的程度之深,连打球也会穿着毛衣。他的球打得很好看,控球能力也很强,运球漂亮,过人迅速,虚晃一下然后转身,投篮。刷地一声,空心,得分。一连串的动作连贯得如同一根线,不断的雨珠,堪称完美。在我的眼中,他已经是一个很完美的男子了。如果他现在还在学校里的话,我敢用我的人头打包票,他一定是一个对女生极具杀伤力的人物。
我们之间唯一一次与往日不同的相遇是在体育馆里。那天,天气原本好端端的,艳阳高照,中午竟莫名地下起雨来。奇怪的雨。我无法散步,就约了朋友去体育馆打球。在玩三对三的时候,碰巧看见他也来打球。照旧是一件毛衣,竖条花纹的那种,在以前很常见。他看见我,有些惊讶。大约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恨不可思议。为了避免尴尬,我先和他打招呼。
“你好,很巧。”
“你好,你也打球?”他一副“你怎么能打球”的怀疑表情。
“好像法律没有规定我不可以打球啊。”
“是的,是的。你的球打的恨不错。是老手咯?”
“多谢夸奖,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瞎卖弄,和你比我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朋友问我,你朋友啊?怎么不介绍给我们啊?看上去不错啊!
我轻描淡地说,不是,只是认识而已,不熟。其实,实事也正是这样的。我与他算上这次也只不过见过四次面,总共说了六句话,少得可怜,屈指可数。
后来我们还是会常常遇见,在那条有杨柳树的小路。相遇时,我们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再提及过体育馆的偶遇。我依旧在散步,戴着耳机,裹着黑色的风衣;他依旧做他的事,穿各种不同的毛衣。四目相触时,我们会微笑或点头,俨然是老朋友一样。
整个冬季的午后,我便是这样度过的。漫长但很平和。这条路,我一直反复地走,一直走到冬日结束春天来临的时候,还是这样。
和女友谈起他的时候,她用很期待的口吻预测我和他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发生些什么。有时,在某个瞬间,我也会固执地天真地认为我们之间的确会发生些什么的。之后的事会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
直到第一场春雨降落的时候,我和他之间仍然什么也没发生。就当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去了解对方的时候,我却不得不离开。朋友的一家公司新开张,想请我去帮忙,同时,待遇不薄。于是,我两肋插刀,见钱眼开地决定离开这里。决定后的那天,我想,再遇到他,就应该和他道别了,或许还可以留下一个联系方式。
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窗外正下着绵绵细雨。我忘了,忘了春天来了,春雨也来了。散步的日子是不适也该结束了?
之后,一连好多日子的春雨,没有停歇过。我在一个下雨的日子里去了新的公司。新的公司里和原来的地方很远,我的工作和生活都因此而变得忙碌起来。我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在午后散步了。若真的有时间,我宁愿小小地睡一会,养精蓄锐。后来春雨过去了。我在周末不加班的时候,会抽空去老地方走走,看看能不能再那么“偶然”地遇上他。很可惜,我没有再遇见他,那个总是穿毛衣的男子。
我不怨也没什么好怨的。但说到头来,终究还是有些后悔的吧?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些和他搭上话,后悔错过了一个童话的开始。
去年的那个冬季,有懒懒的温暖的阳光与穿毛衣的男子的冬季以及那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美好故事一直埋在我心里。那些快乐和那时的心情,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吧?一如那时的阳光。只是,以后再走在那条路上的时候,我就想,他是不是会像我在散步时会想起他一样,也在看书,画速写时想起我?一个总是戴着耳机,裹着黑色风衣散步的女子?是否会为曾经的那个冬季而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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