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人记忆深处的痛

 

二七、

 

林则徐下台了  战争仍在继续
上阵的有士兵  有将军  还有
女人的马桶
面对只有自己二十分之一的
来犯之敌
阵地却屡屡失守
一个不在指挥台的前线总指挥
死后成了民族英雄……

 

二八、

 

真正让入侵者胆战心惊的是
民众  是不怕死的民众
在三元里的男女老少面前
洋鬼子被打得抱头鼠窜
愤怒的汪洋大海永远是侵略者的坟墓

 

一个光辉的名字
永远留在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之中

 

二九、

 

悲风潇潇  烟雨蒙蒙的天字码头
被革职发配的林则徐  屹立在
1841年5月3日的早晨 
左迁镇海  圣命难违  他不得不离开
这个刚刚被打败的城市 
他的两眼饱含泪水  行走在
神州的凄风苦雨之中
看不到光明  但他的步伐依旧坚定

 

三十、

 

从广州到镇海  板凳还没坐热
圣旨又到
林则徐流放新疆  再次上路
多少抗英的设想已来不及赴诸实施
志士壮志难酬  抱恨终身
望潮水茫茫  他一声长叹
心中的浪头依旧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

 

三一、

 

听到林则徐流放新疆的消息  龚自珍
一夜痛哭 
他知道  帝国的末日就要来临
古老的神州正在陆沉
江水悠悠  洗不尽这个世界的污浊
老友相交  难得的是一片真情
昨天他与魏源相约  就在这个江南小城
他们一起等待着林则徐的光临
然后  他们再一起用三杯好酒
来为西去的老朋友壮行

 

三二、

 

魏源刚刚离去  诗人龚自珍又在
挥笔疾书  辞官南归之后的他
一直在为禁烟运动奔走呼号
为林则徐的遭遇打抱不平
他总是喜欢批评朝政  他的口无遮拦
终于招来杀身之祸
这一天晚上  他忽然暴死在丹阳的住所
他的死  成了百年难解之谜

 

三三、

 

三天之后  在镇江的一家酒楼上
刚刚见面的林则徐和魏源双手紧握
说起龚自珍的死  二人老泪纵横
在声声叹息中饮下杯杯浊酒
咽不下的是心中深深的哀痛
说话间  林则徐把一包资料
交到魏源手中  其庄重的神情
让人想起了当年刘玄德的白帝城托孤

 

三四、

 

西行路上  圣旨又到
皇上要林则徐“速赴开封襄办河工”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出征的战鼓
此刻  他又在滔滔洪水中拖着沉重的脚步
为治黄堵口而风餐露宿
废寝忘食  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
终于迎来了大河堤坝的胜利合龙
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三五、

 

大坝的竣工宣告了罪臣的流放将继续
兔死狗烹  从来就是能人之命运
圣旨一到  林则徐便继续西行
他已不再幻想什么皇恩浩荡
想不开的倒是那个大学士王鼎
他在朝中为林则徐拼死力争  然后
他又用一丈白绫对自己作一个了结
白白送了一条老命

 

三六、

 

听到王鼎为自己而死的消息  林则徐
眼前一片漆黑  一阵头晕目眩
他感到不安  他感到悲痛
心如刀绞  泪眼已枯
想起了紫禁城里那个恩威莫测的皇帝
一颗滴血的心在风中颤抖
两只脚踏着流沙  一路西去……

 

三七、

 

林则徐走了  战争仍然在继续
鸦片的烟云  依旧飘荡在中国的天空
官员们的无知和官场上的贪腐
在大清王朝的旗帜下交相辉映
前方的战事在一天天告急
厦门失陷  舟山失陷……
宁波失陷  上海失陷……
英国人的舰队在长江里横冲直撞
一个古老的帝国在风雨中飘摇

 

三八、

 

镇江陷落之后就是南京了  洋人的兵舰
开始在燕子矶下游弋  兵临城下
守城的官兵们一日三惊  终于在一个早晨
打出了白旗  一只精致的花瓶 
被一块丑陋的石头击得粉碎
于是  从静海寺那破败的大门里
孵化出了一个赔款、割地的
《中英南京条约》
一个屈辱的时代来临了  天朝不再是
原来的天朝  中国也不再是曾经的中国 

 

三九、

 

江上  那天翻地覆的炮火声一直被挡在
书院的铁门之外  一帮进士们在这里
埋首群经  在考据着大饼上的奇特花纹
考据  考据  读书人竟考据成了
一群在天朝肚膛里蠕动的小虫
蠕动着远古时代的学问
越钻越深的学问啊  可惜于事无补
僵化的路上  总是走着越来越多的困惑

 

四十、

 

困惑中走来一个魏源  为寻求一条
救国之道  他已从狭窄的书斋中走出
那一天  在送别林则徐之后
他就开始在老朋友留下的资料中跋涉
然后  他又像一只勤劳的蜜蜂
为采集花粉而飞进飞出
从春到夏  从秋到冬
终于酿制出了一部《海国图志》
——中国人睁眼看世界的第一部
皇  皇  巨  著

 

四一、

 

《海国图志》的问世  在朝野上下
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有人叫好
有人惊叹  有人批判
然而  不久就被朝廷束之高阁
古老的大地上依旧是一片哑默
心灰意冷的魏老先生  此刻只能
一声长叹  然后就去吃斋念佛
没有想到的是  他的书后来传到日本
在明治维新派的手上开花结果
日本从此走上了强国之路

 

一本书的命运  是如此不同
仁人志士  能不悲乎？！

 

四二、

 

民皆菜色  路有尸骨  饥饿的村庄
在鸦片的烟云中传来声声哀哭
灾荒与战争同至  夜晚的西风更加暴烈
古老的帝国在死亡线上挣扎
南方的农民揭竿而起  大刀长矛
一路向前  势如破竹
滚滚的长江掀起滔天巨浪
在滔天巨浪中蹦出了一个太平天国

 

四三、

 

入侵的强敌还在耀武扬威  官军与长毛
又在自己的家园里拚命厮杀  中国的大地上
血流成河  头顶上的星空惨淡无光
那一天  杀红了眼的官军破城而入
一把大火  紫金山下的一座古城
被烧成了一堆废墟
古老的帝国   在一场浩劫中艰难地喘息

 

四四、

 

内乱还没有完全终止  外患又接踵而来
一阵阵急风骤雨  抽打着破碎的河山 
也抽打着紫禁城的黄昏

 

列强们虎视眈眈  窥视着皇宫的后院
一张张笑脸的背后  藏着一双双黑手
随时准备对这个古老的帝国下手

 

四五、

 

下手的时刻终于到了  军容威武的
英法联军  一进北京
就露出了它那野兽般的狰狞
杀人  放火  抢掠 
弥漫的硝烟  把一个园中之园
变成一堆残垣断壁
而给这伙强盗领路的  就是龚自珍的那个
宝贝儿子——龚橙 

 

四六、

 

读的是圣贤书  吃的是中国文化
长出来的却是一根没有骨头的茅草
精英们的基因  在鸦片烟云中
变异为一帮强盗的帮凶
古老的大厦正在被一伙蛀虫掏空
这一刻  天上的龚自珍频频回首
望见了那个不孝之子  不由又是一阵痛哭

 

四七

 

这是一片失血的土地  苦难的土地
家乡的父老乡亲们  此时正在
凛冽的寒风里仰望苍穹
枯枝摇曳  江水呜咽
烈马长嘶  壮士悲泣
鸦片烟云依旧在他们的头顶飘来荡去
一只南飞的大雁  在夜的黑暗中
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

 

四八、

 

历史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中国
在天朝的沉沦中走向觉醒
在时代的风雨中走向强盛
在淘沙的大浪中走向永远
一百六十多年过去  那鸦片烟云 
至今仍如缭绕的迷雾  一直飘在
我的心头  总是不能散去
昨天  那一段记忆深处的往事
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四九、

 

百年屈辱  百年苦难  百年抗争
古老的中国  终于迎来了长夜后的黎明
早上  我走在阳光灿烂的路上
昂首挺胸  百感交集
忘不了那段惨痛的历史
忘不了那个悲愤的年代
啊，难忘的1840
难忘的1860
难忘的1894、1898和1900……

 

 (全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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