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上海。走的那天,她没跟我说话,我也没去送她。
以出游的方式来解除我和她之间的隔阂,求得心灵上的平衡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到琼岛,到羊城,到大理,到峨嵋,每在两人心里憋得慌时,就想出门走走。不论走到哪里,一种抹也抹不掉的阴影总笼罩在心头。
这次,她是只身走了,走得又那么远。第一次与她在方位上拉开了这么长的距离,心里反倒舒松些,时间也好似宽裕了许多。
每天晚饭吃过洗过,要好大一阵子天才黑,陡然就想起要爬东宝山。我编写过《荆门地名志》,算得个荆门通。一有外地来客,我就向客人介绍:东宝塔始建于隋开皇13年,有7层,33.3米高。旋着石梯上,荆门全景一收眼底。荆门古时有“长林”之称,塔额故题有“长林头角”四字。其实,说穿了可怜得很。我家就在东宝山下,却从没有上过山,自然也没登过塔。不是不想去,也不是没这个时间,只是那种闲情雅致再难有,好像有根无形的绳子死死捆着我支不开身。那一鳞半爪的东西,是我从清代编的《荆门直隶州志》线装书里看来的,终觉来得肤浅了些。那山那塔,就一直是我神往的地方。
终于有了这样一个如释重负的日子。那天,早早吃过洗过,牵着非非朝着宝塔的方向,在田埂上作忘形状疯奔。三月真好!地绿了,豌豆叶长得又肥又茂,把人心也映得翠绿欲滴。我撩非非尽捡些春的诗句喊: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那天玩得尽兴,下山时天已全黑,虽然出游的地方只不过是天天抬头就见的东宝山,却有周游外星世界的兴奋。那是许久许久以来不曾有过的轻松和快乐。
过了些时日,收到发自西湖寄来的照片。她穿一件风衣,站在乍暖还寒的西子湖畔,脸上满布愁云。久久望着照片,我好惊疑:杭州的春天到得怎么这般迟?!
桃花不是春的赋予。
春不在枝头!
我忽然记起自己的那句拙诗。再过一段日子,就是山花烂漫的时节了,离她回来的日期却是一天比一天近。一想到这里,那阴影就不知不觉又袭上心头。我好害怕,怕那乍暖还寒的日子又将临。
1991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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