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共识，大部分语文教师关于诗歌审美或教育的知识体系都明显滞后。与此对应，起码在新世纪以来，汉语诗歌包括童诗的发展日新月异，变得越发自由、个性、当下、多元——这正是现代诗的美妙之处。
《孤勇者》歌词明显是古典、后现代、浪漫和英雄主义等风格杂糅在一起的“怪咖”之作，它在中小学校园的火爆给足了教育者、家长们一种启示：千万别低估了孩子的理解力。
事实上，被低估乃至压抑的何止是理解力，更有孩子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而童诗写作，可以为孩子们打开释放心性的火山口！
在课堂上和孩子们聊童诗，我肯定也会朗读我的《香喷喷的城堡》——
我原本有一座香喷喷的城堡
可是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丢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古代
当然，它如今还在那里
屹立在那座山上
只是它已经不再有香味了
每次去看望它我会在熟悉的房间里
穿梭留恋
逗留上小半天的时间
可我竟需要为此购买门票
没有人相信我曾是城堡的主人
2012年，这首小诗引发了席卷全网的“戒指换教学楼”公益事件，最后为贵州山区修建了一座“梦想小学”，领衔公益事件的姑娘杨艾菁被评为年度“感动人物”。2022年，我出版的同名童诗绘本也被《光明日报》等多家媒体誉为“最美童书”。
朗读完诗歌，说完诗集背后的故事，孩子们无不啧啧称奇。我当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和他们去传递一种信念：诗歌有些神奇的力量，甚至会为你带来奇遇……
我也会给他们说金子美玲和希爾弗斯坦，顾城和金波，童子和石帆，鲁诗语和姜二嫚，受益于时代丰富、快捷的传播，不少小朋友对这些名字已经是耳熟能详。
我会给他们剖析怪叔叔闫超华的《我在诗里养了一条鳄鱼》——
我在诗里，
养了一条鳄鱼，
它喜欢骑着铅笔游泳。
波浪与波浪之间，
它的背像青果一样浮起来。
没有人读过这首诗，
因为他们，
都被鳄鱼吞进肚子里了。
所以，当你读到它的时候，
一定要当心，
最好穿上厚厚的盔甲，
拿一枝玫瑰，
还要为它唱首摇篮曲。
我在诗里，
养了一条鳄鱼，
每一行句子都是它翻起的波浪。
闫超华的童诗总是能带来最激烈的现场回应，尤其是那些男生佩服得嘴巴都合不拢。对于鳄鱼这种谈不上美感的动物，女生们更多会保留意见。
我也会给他们分享8岁小朋友朱尔的《找妈妈》——
你问我出生前在做什么
我答 我在天上挑妈妈
看见你了
觉得你特别好
想做你的孩子
又觉得自己可能没那个运气
没想到
第二天一早
我已经在你肚子里
结果是，孩子们照葫芦画瓢，“爸爸”“弟弟/妹妹”“老师”都被他们挑了一个遍！
“诗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概念，孔子就说过：“小子何莫学夫诗？”以“诗”为“教”，以“温柔敦厚”为核心，追求美善统一，千百年来生生不息，一直延续到如今。“诗教”不只强调文学层面的审美教育，更有着调节自我，和谐身心的实用价值。
但当下的“诗教”（这里偏指现代诗教育）明显出了问题。比如“呆滞的唯美”，课本上的“唯美”诗章多是较早期的抒情诗，还缺少一种鲜活的现代感；比如“浅薄的押韵”，程式化的写作，看不见语言的自由和灵性；再比如“假大空的歌颂”“没头脑的教化”……
随着高校文学课程的引进，源自西方的创意写作、创意阅读越来越火，而西方创意写作的授课者主要由有丰富写作经验的作家和诗人构成。相对于教师群体，知识体系和审美感受力滞后的问题在作家和诗人那里，发生的概率明显要小很多。诗人参与“诗教”，有着不可替代的现实意义。
我注意到身边很多儿童诗人都有一种不约而同的紧迫感，开始做线上课程，直接给孩子们上课，甚至给教师们做分享，指引他们进入更广阔和更当下的童诗的花园。蓝蓝、闫超华等很多位诗人，这些年一直在儿童诗歌教育的大前方冲锋陷阵。
在吸纳创意写作和创意阅读的理念及方法后，我最近正以贵阳钟书阁为据点，联动同城多个阅读机构，共同实践一个可以大规模复制的基于社区儿童书店的读写沙龙体系，提出“七项融合”和“五项共享”的发展计划，试图打造出一种以童诗读写为综合入口、以学校师资为首要培训对象的儿童阅读推广新模型，打破校内与校外、诗人与教师的无形壁垒，希望激发更多的孩子尝试写诗，并以此更好地释放他们写作的创造力。
我总和同伴们说，当我们在本地联动或孵化的社区儿童书店超过10家，我们就要开始想办法下沉到贵州的大山里面去，并且还要开始从贵阳“反攻”北上广。我是有底气的，儿童阅读推广是所有人都愿意搭一把手的事情，以诗歌为特色和入口的儿童阅读推广，显而易见会获得更多的支持！
看看吧！就好像冲破石头缝隙的笋子，随着诗人们的参与，出版物和新媒体的助推，“孩子们的诗”忽然成为现象级——毫不避讳地说，孩子们的写作成果甚至给成年诗人造成了“压力”——多么美妙，一个个“小天才”操持着自由的语言，不断论证着什么叫“孩子是天生的诗人”，构成了汉语诗歌意外的新收获。唯一的遗憾是，写诗的孩子实在太少了！
孩子的课堂不能没有现代诗。如果一时之间找不到（或者拿不准）更好的诗歌范本，我主张教师朋友多读读“孩子们的诗”，平等、用心地感受孩子们内心的悸动和雀跃，身体和心灵自在地伸展。我的体会是这样的，当一个老师和孩子一起嗨唱《孤勇者》，一起读几首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孩子写的诗时，稍加引导，大部分孩子都会有好句子脱口而出。让他们自己记录下来，你会看见一个孩子由此打开了火山口。
例如，当我在中天铭廷小学课堂的尾巴上给孩子们布置“春天送给我……”时，从未写过诗的郑雅芸小朋友现场写出了《春天的礼物》——
春天到了
春天送我一包种子
我要把种子撒在回家的小路上
因为这样花儿们就会在我放学时迎接我了
我也不孤单了
有时，我也可以随手采一朵
可以用来送给同学、老师、朋友、家人……
可以用来装饰房间
最后也要送一朵给春天
刘脏，本名刘小翔，诗人、儿童文学作家，儿童阅读推广人。著有诗集《我看见的朝霞》、童诗绘本《香喷喷的城堡》《星星落在我头上》等。
诗歌月刊 2023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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