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星星
夜晚很静。静得听得到星星说话的声音。
星星就像一群胆小而调皮的孩子,
在等着月亮老师,
一一为他们解答疑问。
他们好奇的事实在太多了,
月亮老师已经站上了讲台,
他们还在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有好多次,我都想听听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当我每一次醒来,
都发现窗外东方微动,
一米八的床板上,我早已长大成人。
种果树
如果一生只能做一件事我就去种一棵果树
不刻意限制它的高度,能长多高就长多高
不刻意授粉让它硕果累累,能结几个就结几个
至于那些花儿,想开的就让它开吧
不想开的,也随意
我不刻意追求田园牧歌的生活
我还不能将世间的一切看破
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一个女孩
她有一颗玻璃心,她喜欢吃有虫洞的水果
桑多河,兼致阿信
这里,的确是风居住的地方,那么广袤的美仁大草原,
也只有风的脚步,方可丈量。
你多次写到的桑多河,
我听到了。它巨大的涛声如同郎木寺的洪钟,
穿越了西倾山,日夜回响。
那夜,我喝醉了。我就在梦里
聆听着这涛声,把自己
想象成了一个五体投地的藏人。
我想大道至简就是这样吧?!
在离风最近的地方,所有人都没有秘密,
像一只羊,把自己裸露在草原之上。
诗意的诞生
在写一首诗之前,我常常在想如果这首诗换做别人来写
最终会成为什么样子,
会不会,也有和我重叠的部分。
换句话来说,是诗意先于诗人而存在,
还是诗人创造了诗意。
这个问题相当于是劳动创造了美,
还是美,本身就在那里。
我的乡亲一生都在地里劳动,
中国书画的经典之作都是古代的,现当代基本没有可以与古代相匹敌的作品,当下中国书画界牛人无数,但没有见谁斗胆说自己已经超过古典大家,除非神经不正常。中国书画是在古典社会、生活、文化、审美、器物环境中存在的,它的独特性在于它的古典性,失去了古典状态,谈不上中国传统书画。
吝啬如我,也从没有赞美过他们。
甚至在无数名著里,
他们的一生,都和苦难密不可分。
一株麦穗有多美?
相信很多人可以说出,我却不能。
我只知道它要在冬天播种,
来年锄草、施肥、防虫防病
历经大半年时间,
还要风调雨顺,才能最终养活我们。
或许,这就是我
写不好一首诗的真正原因。
猝不及防的秋天
今年的秋天的确是背着我偷偷来到的,当我刚刚意识到它的来到时已过了霜降时节,
满地的落叶被一场大风赶着,
仿佛一群受惊的羊一步跨过了小石桥,
没头没脑,涌上了这个偏僻小镇的每一条街道。
其实想想,也挺正常。
我不辨季节,已经很久了,
不过是秋天又要溜走了,想急着催生一场大雪,
一场凌乱,要接受另一场凌乱的检阅。
就像现在,我刚步入秋天的心境里,
听着窗外大风吹动落叶的声音,想着多年前
你面无悲喜离开时的心情,
秋天已经要溜走了。
秋天就要溜走了,我只能循着以前的足迹,
在心底里跟着落叶走一段路。
不为什么,该逝去的
总要逝去。我只想再看看落叶对根的情意,
顺便看看在一场大风里,落叶是怎样的身不由己。
母亲老了
她委身于一块儿庄稼和杂草间,严重的静脉曲张使得她不得不像一只
条件反射的狗,蹲下又起身,
起身又蹲下。盛夏的阳光烤着她
汗如雨下。
终于,她锄完了她预想中的面积,
而时间也正好到了正午。
她有些饿了。确切地说,是她养的那些牲畜
饿了。鸡在架上扑腾,猪在拱卷门。
她要让它们安静。
这样,她才能有片刻的安静。
接着,她开始想念父亲。
(但其实她想没想念,我并无从知晓。)
父亲生前喜欢听评书。而现在,
她也迷上了听评书。她不太会调频,
一台宝石花老收音机,波段也早已不准。
但她总是固执地一遍遍调台,
一遍遍,听着那些刺耳的杂音……
中年
阳光照上草垛的时候,我喜欢搬一把木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微风温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院子空旷,几只蝴蝶在无声滑翔。
田野间的虫鸣像一支摇篮曲,
时而让我幼稚如婴儿,将睡未睡,
时而让我懵懂如老人,
思维痴呆,一点点反刍过往。
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总会不经意间
让思绪走出院墙。终于回到当下时,
才发现树影西斜,人生也已过半,只能用余下的时间,
看影子离开草垛,太阳收起它的光芒。
孤独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独自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
他一会儿是老鹰,一会儿是小鸡。
小鸡时,他的脚步有些笨拙,
老鹰时,他的翅膀明显稚嫩。
一下午的时光如倾斜的树影,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我不是那个从田间归来的大人,
我是那个孩子,这么多年,
我始终捉不住自己,
常常不由自主从梦中惊醒。
回乡偶书
这几年春节,我都会回到乡下儿时的玩伴陆续而来
有几个已经顶上了灰发
酒过三巡,他们开始谈论收成
毫不隐讳地恭维一个弃农从商的人
我通常会不知所措
这就是他们渴望已久的生活
也是我的祖祖辈辈们渴望的生活
而对现在的我来说,却那么陌生
陌生得如同一个
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名字的人
其实这些年在外面,我也有乡愁
我的乡愁是小时候划过的冰车
是溪畔的野花和青草,蹁跹的蝴蝶
是上学路上分食的一块糖和糖纸
是一头牛,瞳孔里的白云
被蓝天的画布染成了希望的颜色……
我知道,这些年我从未真正回到过故乡
故乡是越来越厚的隔膜
就仿佛在一场大火里烧土豆
外面的皮全焦了,里面的瓤还生着
月亮
曾经有很多理想。步入社会以来,我的理想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住所。
结构紧凑而不逼仄,
采光良好又视野开阔。
最好前面是钟灵毓秀的老君山,
后面是浩浩汤汤的渭河。
这个理想支撑了我活了多年,
现在理想还在,只是面积越来越小。
有时,我也会灰心,
为自己的世俗感到难过。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强迫自己
静下心来读书,以关闭外面的世界。
如果这时候,有人打来电话或者造访,
我就会像从梦中惊醒一样,
弹起,抬头望向租房的窗外,
有时候是白天,口罩遮住了县城的轮廓,
有时候是入夜,路灯模仿着星星,
一枚想象中的月亮发着淡黄的光,
正艰难地从云层里穿过。
有声诗歌
再致渭河
不能再枯瘦了。尽管这里是上游,尽管史书已写得满满当当,
没有一个角落,可以容得下一条支流。
来这里的人,大多是要怀古的。
我也一样。不过,我不是来寻找遗失的基因——
先民们的足迹。我只想看看
当年当归黄芪马铃薯养大的人们,
现在的这片薄土,
能否依然满足他们,开过眼界的胃口。
这不是无中生有。你看,河床中央
筑起的一道道拦河坝,
正在将大禹疏导过的水位迅速抬高,
作为一种文明和精神的象征——
渭河,你只能不朽!
诗歌月刊 2022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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