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
　　今日
　　镜中人来和我诀别。
　　我恳求她：我的哀心只有一颗
　　羞耻心十万八千
　　可不可以碾碎暮色，讓夜晚稀释;哀心降落草丛。露水裹身
　　虫鸣衣饰锦绣。将之钮上前襟
　　羞耻心。也请给它们安排好去处
　　遇着荒野上的磨镜少年
　　呼唤桐枝。和黑耳鸢;把一枚枚新月放生到山外
　　短松冈
　　我们从不同方向潜入这夜
　　手边灯绳此起彼伏
　　扯下虫鸣
　　月光的胫骨轻轻颤抖;扯下万籁。寂的暗门悄然裂开
　　这么晚了，这么——晚了。白茅妹妹
　　你飘在空中的灰。留一丝缝隙，供野鬼存身
　　谁人把酒话黄昏
　　人声推远了暮色
　　我的爱人已老，他哼着一首少年的歌
　　空寂。是现在的更漏，它唱着大海的调子
　　酒液如丝线
　　孤独是什么样的花瓣，在星空下聒噪。时间总在迟到
　　镂空的肺腑
　　欠身离去的幽荷
　　明月夜
　　仿佛要去赴一场宴会
　　流水。悲美学，客人诉说着他的天涯和亡命
　　小院落入河底
　　他看见了，那个母亲。在湖面养了一枚纸剪的圆月
　　如梦令
　　重逢如此荒谬。
　　一种统计学上的修辞：向左，或者右。唯物，可保持不偏不倚
　　情感是分秒的爆炸
　　活下来的
　　分明不属于时间
　　“有什么正在穿过月亮……”
　　难道不是吗？线性的河流，你。或者我
　　关于哲学的部分
　　通通忽略
　　私藏月亮是有罪的
　　水蘸空。
　　白云镇飘来飘去
　　那里的居民会不会织布
　　一个人在异乡靠着街道栏杆，这座城市会不会撞上冰山
　　郊外的农药厂冒着浓烟
　　河边雅舍。芭蕉叶尖凝成的一滴露珠，正要偷渡
　　到底有没有月亮？这笼中的至美之物
　　罪无可恕，遍地都是它吃剩的骨头
　　蓝鲸
　　旅途让人沮丧。
　　想起1900，他的琴声还在海上飘荡。
　　地球上堆满坏掉的钟表
　　没有一样事物不是邪恶的
　　那些星星落到窗台。它们说：飞过夜空，就像少年人走在茫茫雪原
　　岁末帖
　　隔岸无旧人。多么伤怀的结尾
　　恰似这缭乱的一页信笺
　　当你抬头
　　月亮裹着水汽，又在清算一地旧账册
　　结余的是灯盏
　　明亮。温暖。雷霆般的流逝
　　一个古人用它炼成铜鼎
　　上面的铭文至今无人能懂。磨损的是黑，一团团
　　一簇簇。翻滚无度让人胆寒
　　墙角。树影。穷巷。公交站台，一枚雪花贴紧少女脸颊
　　世界在荡漾。远天的星啊，别哭。江水捂着脸，走不回故乡
　　十三月
　　“可不可以将时间拆卸重装？”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终于化成一缕青烟。
　　他回来时
　　听到日轮的滚动
　　花朵们，将最美的嘴唇贴紧了他耳廓
　　风成了万物
　　过往的一切成了聋子，哑巴和没有心跳的神迹
　　而他。被他遗弃的“他”，依旧修理着荒原，落日，河流
　　这些无穷无尽，无法表达的秩序
　　下楼去
　　屋顶如群峰。
　　暮色上升到脚髁，香樟树有远行之身
　　窗子中
　　的美少年，抛出属于他的禁锢之美
　　从前的路上
　　我听到了：松针。落花。一个古人松开手中的酒盅
　　我孤胆的兄弟，茫然于一桌春色
　　像一个漩涡。置身在人潮中
　　丝绸
　　丝绸是惯于迟到的。
　　蛰居于经纬之内的鱼虫，飞鸟，花精也迟到了
　　墓室里，身穿楚衣的主人
　　更是姗姗来迟
　　烟霞如火
　　盖住半截皓腕。它很快地旧了
　　催促一段传奇登船弃岸，顺便把那枚孤月放生至江河
　　如此。
　　才能厘清荡气回肠
　　才能从夜色里，湖水中抽出宫殿，美人;刷了桐油的船只
　　翻手的云，覆手的雨也很快地旧了。唯春风渐绿，又在打听故国

　　诗歌月刊 2022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