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艽野无向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学港 热度: 11032
  宋长征

  天气溽热, 我躺在干涸的沟渠里, 一定像极了一只寂寞的小兽, 头枕在一蓬茅草上, 茅草狭长的叶片覆盖在头顶, 甚至越过前额, 将视线分割成很多小块。 蓝的是天, 偶有一只啄木鸟从田野飞来, 啄木鸟飞行的样子有点好笑, 翅膀扇了一下, 很快收起, 像母亲手中的那支木梭, 离开了手掌还在滑行。 母亲织布, 经和纬纹理杳然, 卡嗒卡嗒踩动踏板, 就织出有着清晰图案的老土布, 缝鞋, 做衣, 穿在身上遮丑,保暖。 譬如现在, 我身上穿着井字花纹的上衣, 下身是一条染黑的短裤, 天上的鸟儿和草间的小虫就不能看见我幼小的身体。 为什么穿上衣服就叫遮丑? 我不懂, 明明身体很好看啊, 脱光了, 噗通跳进水里, 就像一尾自由自在游动的鱼。

  没错, 我就是从河湾处过来的, 穿过一片密匝匝的小树林, 越过一条沟岔, 来到这片茂盛的田野。 除了天空, 遮盖在头顶的还有旁逸斜出的枝条, 伸展,弯曲, 叶子在夏日的空气中颤动, 就像婴孩睡梦中舞动的小手, 也许并无所求, 只是那样单纯地在空气中悠然挥动。 我也在挥动, 无意识地挥动手掌, 就像搅动了田野上的庄稼, 身体下的土地, 眼前的树叶与天空——所有的事物开始旋转。 这种意象只能出现在童年。 等我搅起漫天风雪的时候, 时间并不存在, 季节消失, 那些生动的叶片与杂草,庄稼和树木逐渐被旋转成流动的灰绿色图案,一起加入的还有天空中的蓝, 也跟着旋转起来, 直至一片苍茫。 接着是眩晕的幸福感, 让我像一只无名的小虫在草丛下偃偃睡去。

  我不能界定我的某些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如站在鲁迅文学院春天的银杏树下, 陷入惶然之境。 不远处是傻傻绽放的白玉兰, 那些浅黄色笔锋样的花苞, 绽开之后便是如许坦诚的骨朵, 那白, 白得纯粹, 仿佛一定要用尽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力气, 也要开出盛大的花盏。 更为喧嚷的是青梅, 一朵朵红色粉色的小花, 挨挨挤挤, 招蜂引蝶, 有着誓将一场花事进行到底的意味。 而银杏树显得有些贞静, 在现代文学馆的大楼门前, 不密不疏, 站成长长的一排, 看着行人在院子里进进出出。 她们是不懂文学的吧, 或者她们原本就是文学自身,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守望, 看着墙里墙外这喧闹与寂静的人间。

  长叶了, 那些鹅黄色的叶片偏就生成了鸭蹼的形状, 在春天的空气中游动。 或者如小小的团扇, 将春天的风潮一点点迎来, 送走, 夏季结束时, 枝柯间将挂满通绿的果实。 我对银杏树的热爱, 大概来源于一次无聊的闲谈。 村书记在三哥家喝酒, 说邻县一个叫高韦庄的地方, 有人种了很多银杏树, 说不定将来会卖很多钱。 倒不是我对钱有多么热爱, 但是叫做钱的这个东西一定在隐隐左右我的一生。 矛盾或者悖论, 在一个写作者身上竟然会如此具体,一边是所谓的苍生与情怀, 一边为了生计而不得不选择的某种职业。 如果这样说, 那么我是唯一的, 我是这里唯一以理发师身份出现的写作者, 由于某些清晰或模糊的背景, 鬼使神差, 来到这个在众多人眼中圣殿般存在的地方。

  十九岁, 我有着一身的蛮力, 清晨出发,有雾, 老河滩上的雾色缭绕, 将贫穷与现实遮蔽起来。 梦很单纯, 我想象在不远的将来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银杏树园圃, 那些挺拔的树苗, 在空气中游动的鸭蹼, 风吹来, 是一片秋天的金黄色落叶。 或许, 还有以后的以后, 当那些树苗长大之后被收购, 可以种下更大的苗圃。 夏日, 漫长的骑行让我昏昏欲睡, 起初的兴奋感在慢慢消失, 在路遇一个小小的食杂店时, 我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店里出来一个腰身佝偻的老者, 捋了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子说,噢, 要去高韦庄啊? 那地方, 我早年讨饭的时候走过, 黄土半尺深, 走路冒烟。 呐, 沿着这条土路向南, 大概十里地, 上了官路再十里,再下土路向南, 走上几里大概也就到了。 我的眼中并不存在所谓的南方, 在辞别老者之后,沿着意识中的方向继续行走。 自行车发出干渴的吱呀声, 我在食杂店喝的半瓢凉水没过多久也变成了汗液蒸发殆尽。 天空是刺眼的光芒,路边的庄稼和树在阳光的炙烤下毫无生机。 终于到了。 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种植银杏树的劳动模范, 矮矮的个子, 额头一马平川, 他将我引到一个类似店铺的房间, 盘子里干硬的白果,货架上用于种植管理的瓶装袋装农药, 还有几本关于银杏种植的书籍, 我取了一本, 买下。劳模问我是哪里人, 当我说出所在村庄的方位时, 他明显愣了一下, 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临走时, 他说我送你一株银杏树吧, 那么老远跑来。 那株栽在三哥家院子里的银杏树, 在一年翻盖房屋时被砍了下来, 根节埋在深深的泥土里, 从此只长在我一片葱茏的虚无的梦中。那些叫做白果的种子, 被我种在用沙土覆盖的苗床上, 生出几根孱弱的幼苗, 后来也相继死去。

  我还是醒来了, 在空寂的田野上, 从青草覆盖的沟渠中。 啄木鸟还在笃笃啄着空空的树洞, 单调的声响传出很远, 在遇见某种障碍之后在田野上空回旋。 那些旋转的事物重归于静止, 就像在我做梦的同时它们也经历了一个悠长的梦境。 我梦见自己变成一个皮毛灰黄的野兔, 小心翼翼从青草掩映的洞口探出头来, 草虫在鸣叫, 绵密的声音斜织, 就像撒开一张遮天蔽日的声音之网。 我在聆听, 聆听每一丝风吹草动, 或许是奔跑了太久, 也或许天性胆小, 让我以为周遭充满敌意。 咔嚓, 一根树枝从树上跌落, 有着一双巨大的翼翅, 在跌落的过程中变成一头会飞会跑的野兽, 它的腿脚高于青绿的豆苗, 高过青青的麻节, 甚至高过这片森森的小树林。 弹射, 当一只受惊的野兔极尽力量向前弹射, 前方的路途开始无限伸延。野兽的眼睛赤红, 仿佛要喷出火来, 高大的身形在干涸阴暗的老河滩上移动, 摧毁脚下的木桥与房屋。 偶有另外一些面目模糊的小型动物斜刺里冲出, 不是奔向我, 而是面对那头生有翅膀的猛兽, 然后, 在惊吓中转回头, 和我一起弹射, 飞奔, 试图逃离这恐怖的魔掌……

  我擦了擦眼, 拽住坡上的野草猛然站起,似乎那场夺命的追逐还在继续, 母亲缝制的井字花纹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田野上传来泥土草木混合在一起的浓郁气息。 扎进脚板的是锋利的蒺藜刺, 划开肌肤的是锯齿形的玉米叶片, 缠绊双脚的是依附在豆苗上的菟丝子。 我有多大? 七岁还是八岁的年纪, 站在田野上像是一个极易被忽略的小点, 我感觉所有的事物高大森严, 一条沟渠没过头顶, 一个浅浅的洞穴就可以安放我柔软怯懦的身体, 在玉米的丛林中奔跑, 就像迷失在一片原始森林。

  ——我迷失了方向, 前后左右是齐刷刷伸向天空的玉米秆, 只有头顶一方狭窄的天空。内心的慌乱仍未消失, 稍微听见一丝响动, 就以为梦中的野兽在不远处窥视, 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 那种混合的味道密密匝匝涌来, 青涩, 暧昧, 散发着乡间妇人的乳香与汗味; 腥咸, 浓烈, 从泥土的裂缝中一丝丝涌出, 在靠近我的鼻翼时拧在一起, 接近茫然与惊恐的味道。

  鲁院的课程不算紧张, 就像按时上班的工人, 延续着朝九晚五的作息。 来了已有一段时日, 我在一间靠近围墙的房间里写字、 睡觉、看电影, 或者望着窗外的树与楼房发呆, 天时阴时晴, 流荡的云朵也在天空中静静地移动。有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再一次迷失方向, 那些脑海中的东南西北无论如何也不能准确归位。 就如我对自身的忖度, 当你来在这样的一种氛围, 所为何事? 没错, 似乎是为了文学, 为了自己梦想中的以文字寻找某些形而上的支撑与托扶。 课程有时枯燥, 有时深刻, 这也算不了什么, 至少对我这样一个从乡下蓬头垢面出现在文学面前的人来说, 有着不可忽略的弥补之用。 那么, 对方位的迷惑也就无所谓了。

  出门左拐, 是一个十字路口, 一匹非驴非马的动物拉着大车停在路边, 大车上是一些看似新鲜明黄的橘子。 是骡子吧, 即便是乡下也很难再见这样的物种, 它不能界定自己的身份, 以一种陌生而熟悉的姿态出现, 既无兄弟也无子嗣, 只是它任劳任怨, 摈弃了马的狂野和驴的狡黠, 将主人与货物运送到一座城池的十字路口。 头顶上的红色绸带垂披下来, 衬托着暗黑色的鬃毛, 它的目光纯净, 人流与车流在这沉默的纯净中熙来攘往。 食槽里的稻草在一根根减少, 它在为脚下的路而努力, 夜幕降临时, 嘚嘚的蹄声将敲响沉寂的夜晚, 走向一条通往家的漫漫长路。 过了红绿灯右拐, 两间遮着门帘的公厕前方, 空地上停放着一辆两轮电车, 一张写着 “理发十元” 的纸板靠在电车上。 暂时没有顾客, 那位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子正坐在简易的理发椅上刷手机。 我还是动了一下心思, 若是换做自己, 是否有这样的勇气在闹市摆摊, 一剪、 一椅、 一人, 赚几个糊口的本钱? 或许不会, 颠簸的日子已经过去, 那些慌乱, 窘迫, 无定的漂泊感, 让人更容易迷失方向。

  我最常去的地方是元大都遗址公园, 所谓公园, 不过是无意间保留下来的一片仍保持着原初记忆未被开发的长条地带。 路经的街道两旁, 有开小饭馆的、 卖五香卤煮的、 烤肉夹馍的、 三色光柱旋转的美发店、 包子铺和经营外贸物品的小店。 一所大学的入口就开在这闹市间, 进进出出青春的面孔, 涌出校门后, 分散消失在人群中。 我独自走着, 像小时候沿着路边那样拂着冬青、 迎春花新生的枝条。 等待很短, 等待很长, 当车流从宽阔的马路上次第驶过, 绿灯亮起, 向右, 是一个窄窄的角门, 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眼前就是所谓的元大都遗址了。

  走过一条狭窄的横亘于河水上方的铁桥,便进入一片空旷地带, 右侧是砌了石墙的河沟, 并未见清澈的流水, 对岸店铺里的生活用水, 大多流进了这条河里, 裸露的河底, 散乱的弃物, 让人怀疑这还是一座城市的腹地。 左岸的桃花已经开过, 只剩点点残红, 被剪去枝条的茬口凝结着点点黄红透明的桃胶, 恰如植物的泪水。 草地, 沿着铺了石板的小径散步的人, 三三两两, 说着有关无关生活的话题。 空旷地带的边缘, 是一条长长的状如河堤的土墙,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元大都城墙了。 上面栽植了一些松树, 刺槐树, 裸露的根节仿佛在讲述远去的故事。 我的行走路线一般是向左或向右, 向右沿着桃花落败的河岸前行, 路过两座横架在河流上方的石桥, 大致走到可以看见中日友好医院标牌的地方, 再原路返回。 向左,河岸开始转弯, 并深入地下, 浅滩处生长着挨挨挤挤的野芦苇, 它们努力挺出水面, 新生的枝叶伸展, 因很少得到阳光显出营养不良的样子。 或许是这条路太过阴暗, 行人很少, 偶有搂抱在一起的男女缠绵着, 在桥面的阴影下幸福喘息。 我和一位姑娘去看电影, 走过这条阴暗的河边小路, 上行至空旷处, 是小贩们经营夜摊的地方。 被单、 床罩, 孩童们的夜光玩具, 进出一座大楼超市的人群, 让夜色平添了一些喧嚷。 《森林之子》, 人类的孩子毛克利在经历着种种历险, 他有着人类的面孔, 却以狼族后裔的身份在森林中成长, 和他的兄弟姐妹学习捕猎与求生技巧。 追逐, 当老虎谢利·可汗在阴暗的森林中开始追逐时, 曾经将毛克利抚养长大的狼群不得不为族群的命运作出考量, 汹涌而下的洪水, 近在咫尺的利爪, 宛如噩梦的旅程, 将电影所带来的紧张与刺激感无限放大。 摘下洞悉虚无世界的3D 眼镜, 夜色已浓, 归途上的流水潺湲, 像是刚刚走出一段凶险的梦境。

  我知道有时方向即是光明, 也知道森林中的毛克利一定会脱离那种噩梦般追逐的险境,只是当自己失去方向时, 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逆转那些变换方位的事物, 它们彼此独立存在,执拗地将原本拥有的联系与某些共同特征隐藏起来, 让我找不到走出密林的线索。

  迷失方向的我开始奔跑, 眼前的玉米叶不时闪过, 将锯齿一次次割向额头、 脖颈、 腿脚, 及一切裸露的部位。 我不敢抬头看天, 怕那些原本熟悉的田野, 树木, 流云, 大地再次旋转起来。 我深一脚浅一脚, 踩在蒺藜上、 瓦砾上、 一只可疑的小动物身上, 却没有听见一丝哀嚎就将它的生之旅程打断。 我似乎又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疲于奔跑的灰褐色野兔, 在跨过一条沟渠时跃身而起, 而身后仍旧传来那种可怖的声音, 一双闪电的红色眼睛在紧紧跟随, 只要我回头一望, 就会被它吸走精魂。 探花爷说过的, 在一个吃过晚饭的夜晚。 星星眨眼, 到处是密布的黑。 探花爷说一个人走夜路不能停下脚步, 也不能回头, 身后响起的轻轻重重的脚步声, 最会在一个人与可疑之物对望的刹那被吸走这个人的魂魄。 我钻在母亲怀里, 好像只有母亲的胸膛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但现在没有, 我越过长满茅草的沟渠,被地上的红薯藤绊倒, 被田野间弥漫的野草、泥土、 暧昧不明的味道搅扰了心绪。 我趴在地上的时候着实想哭, 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久久不肯从地上站起。 一只蚂蚱钻进了我的指缝,我伸开手掌, 看它不慌不忙和我对望了一眼,然后在我的拇指与食指之间休憩。 它或许以为我也是田野上的一株野草, 轻轻用长长的腿弓摩擦翅膀, 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站起身来, 似乎被一只蚂蚱鼓舞, 眼睛看向四周: 那株钻入天空的毛白杨是二娘家的, 河堤上寂寞的水闸, 一条从黄庄流向大河的沟渠, 还有极远处的一座高耸入云的通讯塔, 那是大姐家所在的村庄。 我确信, 我一个人能找到回家的路, 至少在日落之前, 一身泥土站在嗔骂着的母亲面前。

  地铁在隧道中穿行, 这已经是待在北京的最后一个月了。 老黑, 和我同乡的陶瓷艺人,在城市的另一个或许并不算偏僻的角落。 他说, 你来吧, 我们喝顿酒。 我便在手机上按图索骥寻了过去。 一爿小店, 开在工业大学不远的地方, 一为陪伴女儿在大学读书, 二为可以有个落脚的地方, 不至于太过孤独、 枯燥。 平日有放学的孩子过来体验手工泥陶。 话题闲散, 无非是关于家乡的一些事情, 和对艺术的粗浅理解。 不知不觉一瓶红星二锅头下肚, 到了分别的时间。

  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行人, 打扮入时的年轻人, 购物返家的老年人, 说说笑笑赶去夜生活的姑娘们, 来不及取下安全帽下班的工人……而我和他们不一样, 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在这里经历了四个月的学习时间, 再过几天就要返回平原上的那个偏僻小镇, 种田, 理发, 经营自己波澜不兴的日子, 直到老年。 我似乎记起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 关闭店门, 周遭的黑夜也便安静下来, 我坐在电脑桌前, 像是一个准备出航的渔夫, 握紧手中的船桨, 一下一下, 驶离记忆的渡口。 山水茫茫, 我在记忆的大海中航行, 目视前方。 生活是重的, 写作是轻的,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 生活与写作在一段时期以来构成了我夜航的双桨, 让我忽视了时间的存在, 自身的存在, 甚至目标所在。

  我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 天色与水色都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把稳船舵, 向着一个未被命名的方向驶去。 你不了解深海之下是否有青色的鱼群, 也不能完全掌握洋流的规律, 甚至不知道哪里藏着致命的暗礁, 马达声声, 太阳恍若无物般从头顶升起落下, 一条长长的光柱自海面上铺展而来, 也就是夜幕降临的时刻了。 我似乎没有太过高远的理想, 笔下出现的村庄旧事, 就像一个个熟稔的事物或邻居, 键盘轻响, 就如相互之间在传递着某种想念或共同的记忆。 鲁迅说地上本没有路, 那么作为写作者的我也不过是自己的寻路人。 阅读是早年落下的毛病, 伴随着读书的视野日渐开阔, 我似乎找到一条通往乡村记忆最好的途径。 短暂的迷茫是有的, 当大地与村庄上的很多事物都被我诉诸笔下, 我好像走进了写作的穷途。 一次次归零, 一次次一个人像从绊倒在红薯藤上那样从田野上爬起, 一次次调整书写的方式。 所谓方向, 有时仅仅是忘记身后梦魇般的可怖声响, 然后, 从梦境中再次苏醒。

  我还是错过了本该下车的地铁口, 站在行人稀疏的马路上, 就像置身于一片荒远之地。这时夏夜的灯光阑珊, 隐约有星光在头顶闪烁。 我似乎看见了童年的自己, 穿着母亲缝制的井字花纹衬衫, 染黑的老粗布裤子, 赤脚走过田埂, 不远处是炊烟, 母亲的唤归声, 一步步向家走去, 而身后艽野无向。

  文学港 2023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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