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过去了, 每当黄昏时分来到宛陵湖畔, 面对城南这一湾空荡荡的碧水, 常心绪澎湃, 便怀念起老家圩乡那一条条小船。 此时, 故乡的小船和小船连在一起的那些事常会走进我模糊的视野, 渐渐地在湖水的浮光中显得那么清晰、 亲切。 沟渠之间, 碧波之上, 一棹轻舟, 扬起一滩鸥鹭。 那一条条小船就像鹭鸟带着一个个尘封的记忆从我的心里飞出来。
现在的交通工具太发达了, 且不说高铁飞机, 我居住的这个偏远小城, 上下班出行也大多依赖小汽车了。 可在我刚上班时的圩乡, 主要交通工具却是那慢悠悠的小船。 有一句俗语叫“金宝圩小船, 慢慢趟”。
隔山容易隔水难。 圩乡沟渠连成一片, 四通八达, 小船便利, 可以装货、载客、 渡人。 当然, 小船也记住了许多事, 装载着一份份人间的酸甜苦辣。
一
春天的圩乡, 春阳垂野, 时有幽花。 清晨, 轻风习习, 一位曼妙的圩乡女子载着一船学生, 迎着朝阳, 张开双臂有力地划动着双桨, 将碧绿的沟面犁出一垄银白的涟漪。 身后, 炊烟袅袅的村庄飞出一群白色的鹅、 灰色的鸭, 扑棱翅膀, 贴着水面, 嘎嘎嘎地追逐着船行的浪花。 水岸, 葳蕤葱绿的芦苇一漾一漾地闪动着欲飞的新叶。 轻雾漫涌下的田野, 金黄的油菜花铺天盖地一望无垠。 船行的尽头, 一展鲜艳的国旗迎风招展。 几个儿童端坐船帮, 银铃般的笑声溢出船外, 和着鹅鸭的叫声惹醒了圩乡宁静的春梦, 奏起一曲水乡晨曲。 这位划船的女子就是双庙村小学朱坝分校的老师刘玲珍。双庙行政村在金宝圩的圩心, 是九龙戏水之地, 一个个自然村像一颗颗孤立的棋子, 散落在纵横交错的九条沟渠之间。 朱坝分校所辐射的几个小村庄在双庙村的每一条龙的龙尾部, 三面环水, 位置偏僻, 行走全赖小船。 一座学校一个教室, 一个教室里有一、 二年级和学前班, 共三个年级, 十几名学生, 最多时也就二十几个人, 都是附近自然村的儿童。 外面的教师因生活不便不愿来。 刘老师是本地人,中学毕业后就一直坚守着这两间土坯房的小学校。 每天, 她和同学们划着小船一道上学, 一起回家。 春去秋来, 悠悠的岁月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学生, 也送走了刘老师满头青丝, 美好年华, 可她那颗炽烈纯真爱生恋校之心, 始终不改。
我工作的完小和刘老师的学校相距不到一公里, 虽然是分属两个行政村, 因为距离近,大多数学生到了三年级就到我们学校来上学。那时刘老师已是乡里资深的名师。 我正好任三年级班主任, 班上有几名学生是她那儿转来的, 每天都是划着小船来上学。 从这些学生口中我渐渐地对这位敬业的乡村教师前辈有了更深的了解。
刘玲珍娘家就在朱坝小学附近的朱坝拐自然村。 为了方便上下班, 结婚后, 她硬是做通了丈夫的思想工作, 让他从自己家搬到了她娘家生活。 这在当时的圩乡, 按照传统的风俗,她的丈夫就算是倒插门女婿。 这对男女双方确实是一个挑战, 既要有敢于冲破世俗偏见的勇气, 又要有小心翼翼地处理好双方父母及家庭关系的耐心。 刘老师凭着对教书育人这一份事业的看重, 硬是赢得了所有亲友的支持。
每年暑假她都把小船拖上岸, 清洗干净,晒干后, 用桐油认认真真地油上两遍, 放在屋檐下晾干。 新学期开学, 油得红火锃亮的小船就下水了。 她昂首挺胸划船的身影就出现在朝阳和晚霞中。
小船伴随着她从一个圩乡少女到退休教师, 走完了她的从教生涯, 船没有离开过这片水域, 她也没有离开过小船。 这一划就是三十多年。
二十多年前, 我调离了学校。 后来听说刘老师退休后, 那个分校就拆并了。 现在, 事隔多年, 有时面对晚霞映照的湖面, 我还是仿佛可以看见她在柔和的夕阳中划动着一条小船,卷起浪花的双桨, 银光闪烁中似乎在书写着“荡一叶小舟, 载满船爱心”。
二
我所在的中联小学, 也有一位和刘老师年龄相仿的女老师叫米昌先。 也是一上班就在圩乡的小学工作。 不同的是,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圩乡人, 而是来自大城市上海。那一年, 我兼任着三年级的体育课。 乡间的体育课, 实在简陋, 一个篮球往操场一扔,学生们满场疯跑抢得尘土飞扬。 有一次, 下课了同学们还是兴奋地在操场上跑着, 我就没有把球收回。
乡村小学的最后一节课是课外活动, 实际上是课内自习, 当时全乡实行统考, 语数要比名次, 我们一般把这节课改成语文或数学。 我正在上课, 数学老师小刘走进教室跟我说, 一年级学生钟祥被我们班的刘本喜用篮球砸坏了, 米老师正准备送他到正觉寺去看医生, 我们也去吧。
原来体育课快下课时一个叫刘本喜的大个子学生抢着球, 猛地向对面的教室踢去, 正巧一名一年级学生钟祥走出教室门, 不偏不倚,球中他的头上。 上课时, 一年级米老师发现钟祥伏在座位上哭, 米老师了解情况后二话没说就背起钟祥到了一沟之隔的马垾组的村医疗点。 赤脚医生小麻说, 还是送到正觉寺医院比较把稳。
事不宜迟, 说去就去。 正觉寺离学校有8公里, 一路隔两条河, 只有划船去了。 在沙垾的医疗点, 我们借了一条小船就出发了。
夕阳西斜, 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我和小刘都是刚参加工作, 不到二十岁, 鲜遇大事不知深浅, 心乱如草。 好在都自小生长在圩乡, 人人会划船。 只知道要快点赶到医院, 便猛烈划动双桨, 船如箭飞。 已是深秋, 天气转凉, 因用力过猛, 不一会儿还是汗水涔涔。 看到我们辛苦, 米老师一定要换我们划一段。 我发现她划船的技术并不娴熟。 原来她在大城市长大,自然从小没有受到过圩乡人摇橹划桨的训练,划起船来还是比较吃力, 我们坚决不让她动桨了。 米老师只好抱着钟祥坐在船舱。
金宝圩的小船虽然在水里漂动, 但一般不离开自己所在水域。 它忠实地在这一片水域为主人服务。 要离开自己的水域也可以, 那就要兴师动众了。 小的, 如一条坝埂的另一边, 两个人就可以拽过去。 大的, 如离开圩乡到外河的水阳江中, 那就要有三四个人才能拔得动了。 圩乡和水阳江之间的圩埂, 高大得像小山一样, 阻挡着小船随意切换它的活动范围。 那天, 我们去的正觉寺就在水阳江的另一边——永丰圩。 小船要想驶进水阳江, 就必须拔过圩埂。 哪知人急力大, 到了金宝圩大堤澄沟处,一条小船硬生生地被我们仨拽过了高大的圩埂。
在圩内划船, 因为是死水, 风平浪静, 即使有风也没有激流, 相对容易。 河里是活水,行船不仅有来自风的阻力, 还有河水的暗流,这就对划船多了一重挑战。
水阳江水到此处被光明圩分为两支。 一支经小菜河过乌溪与青戈江水相汇于黄池河, 从芜湖入长江。 一支右拐入澄沟, 经姑溪河从当涂流到长江。 交叉处有一沙州, 沙洲旁是清流激潭, 潭名澄沟潭。 船若过了澄沟潭, 行不多远, 即到了正觉寺医院。
此时虽是枯水期, 水流平缓, 从来没有到河里划过船的生手还是难以掌握分寸, 特别是过澄沟潭, 暗流涌动, 几股河水交汇又分流,划桨的力量很难平衡。 我们一路划一路纠正方向。 有时为了能笔直地行驶, 就不得不预留好空间, 把潜流的阻力抵消掉, 此时的直来却难以达到直去的目标。 好在路途不远, 天断黑前, 我们终于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的结果比我们预想的好得多。 只是皮外伤, 并无大碍, 大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肚底。 考虑到我们第二天要上课, 主任医师还专门开了点药, 让钟祥吊完水就可以提前出院。
这个时候刘本喜父亲和钟祥的父亲得知消息也赶来了。 有两个劳动力参加, 我们的胆气壮多了, 随即办完出院手续, 连夜划船回家。
弦月悬西山, 夜风潜骨冷。 我们划桨的划桨, 操杪子的操杪子, 奋力之间, 河水潺潺,拍打着船头, 倒不觉得一丝寒意。 坐在船舱的米老师, 披着家长带来的被子, 紧紧地抱着钟祥。 小船行驶如风, 两岸, 是黑洞洞的村庄或树影, 月洒水面, 浮光耀金。 船桨一拨一拨的, 划碎了水中一轮一轮的月亮, 月亮一次又一次地钻进前方的水中, 怎么也碎不完。 真有“可怜九月初三夜, 露似珍珠月似弓” 的意境。近水风寒, 大家心里却很暖和。 时过多年, 我还是不能忘记, 那夜, 月光下那条活泼泼的小船。
大概在1988 年, 当时的村水面发包有了一点集体收入, 这笔钱怎么用? 时任村书记认为百年大计教育为先, 拆除原有的学校危房,翻建新校舍。 一个暑假, 学校修葺一新。 开学后, 师生兴高采烈在崭新的教室上课。 老校长高兴地绕着校园转了三圈, 说: “学校建得漂亮, 只是光秃秃的, 要是能栽上几十棵树就好了。” 大家面面相觑, 因为心里都清楚, 圩乡寸土寸金, 所有的土地不是种粮就是栽棉花,树苗难找。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突然听到村里的高音喇叭通知所有老师带工具到学校栽树。 我立马跑到学校, 见一条小船停泊在学校门前的沟畔, 上面整整齐齐地装着一船杉树苗。 原来米老师听说在水阳的徐村有水杉树苗, 那里正好是她下放的第一站。 于是她趁着休息天,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划了小船就去了。 这一去, 还真赶巧了, 很顺利地买到了树苗。
听说弄来了树苗, 所有的老师争着拿铁锹镐头, 陆陆续续来到学校。 大家挖洞的挖洞、搬苗的搬苗、 栽树的栽树、 浇水的浇水……附近的高年级学生也赶来帮忙。 直至夕阳西下,学校的院内院外都栽上了水杉树。
后来, 看着茁壮成长的一棵棵水杉树, 我常想, 从中联到徐村, 来回四五十里水路, 还要过一条扁埂, 米老师那外里外行的划船技术, 是怎么把一船树苗装回来, 要吃多大的苦? 我离开学校的时候, 这批树已围逾两尺,修颀挺拔, 远远望去, 一片郁郁葱葱。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 乡村的孩子都到城里上学了, 昔日红红火火的有四五百人的完小, 最终还是人去校空。 米老师却一直没有离开这所圩乡小学。 退休后, 她既没有搬进城,也没回到村子里去住。 空荡荡的学校就她一个人坚守着, 成了这所空学校的义务护校员。 这一护又是十多年。
每次回老家, 我都要尽可能抽点时间到学校去, 看看空旷的校园, 和米老师聊聊天。 每次临走, 她都要把我送出校园外。 一次, 听说米老师生病了, 就约了我曾经的十几名学生赶到学校看她。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硬要和我们在门口合个影。 她坐在中间, 大家围着站成两排。 身后是碧波荡漾的沟面, 水边, 横泊着一条已显苍老的小船。
三
圩乡春节贴对联, 总不忘在小船的后梢贴上一张红彤彤的横幅, 内容无外乎 “一帆风顺” “顺风快利” 之类。 小船行驶水上, 总有遇风遏浪时, 希望在新的一年顺利吉祥, 平平安安。 这是每个圩乡人的心愿, 也表现出对大自然的一分敬畏。 可美好的愿望并不能代替残酷的现实。 船小, 难抵风浪。 记得那时, 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一两次船翻落水人亡的事故发生。1993 年3 月29 日——这是一个让鳡鱼学校所有师生难以忘记的日子。 那天上午, 校长赵平宋同乡教办辅导员刘宗颖清理、 登记学校的校产、 图书。 下午又陪他去做本校一位教师的思想工作。 晚上,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 赵校长划着小船送刘宗颖回家, 船行沟心, 刘因晕船趴在船沿呕吐不停, 一不小心从船上坠入水中。 赵校长惊呼: “不得了!” 连衣服都未脱就跳进了春寒料峭的沟水里。 他抓住刘的小腿, 使劲向上托, 向岸边推。 渐渐地, 他整个身体被衣服束缚住了。 想脱掉它, 没有成功。于是他横下一条心, 拼尽最后力气把刘宗颖推到岸边。 刘宗颖在沟岸浮出了水面, 终于得救了, 可赵平宋终因体力消耗殆尽而沉没于水底。 他的生命, 在这水乡永远定格在32 岁。
赵平宋1981 年从宣师毕业分配到杨泗乡工作, 1982 年调回雁翅任鳡鱼学校校长。 一干就是十年。 1992 年5 月, 他作为 “教书育人, 为人师表” 先进典型, 我倾听了他的动人事迹。
那一年, 期末考试, 全乡集中在中心小学统一阅卷。 我和赵校长一个组, 批改小学高年级的作文, 赵校长任组长。 暑期天热, 中心小学的教室没有电风扇, 更谈不上有空调。 每天他都是第一个来到教室, 整理好试卷发到每个阅卷老师桌子上, 一身白衬衫自始至终都扣着衣袖, 一丝不苟。
赵平宋的追悼会上, 雁翅中学的十二名鳡鱼村的初中生, 自发举着花圈来到会场齐声痛哭: “我们少了一位好老师, 一位好大哥!”
“1990 年暑假建校, 你吃了多大的苦哟。那次到乌溪买毛竹, 你亲自搬上搬下, 到家已是11 点多钟了......” 鳡鱼村村长说着说着眼泪纵横。
教委领导也克制不住心中无限的悲恸, 失声痛哭: “平宋是一位优秀的青年, 他多次被评为市乡两级优秀教师。”
事后, 乡教办王主任专门把我从中联小学抽上去, 整理赵平宋的事迹材料。 材料上报前, 正值清明节, 我来到了赵校长孤寂的坟莹前, 静静地伫立, 坟前已摆满了许多小花。 许久, 我点起一炷清香, 香烟袅袅飘向坟头:“老哥, 我来看你了。”
这一年, 赵平宋以全省遥遥领先的得票数被评为安徽省首届十佳文明青年, 并被追授为烈士。
四
金宝圩有四个大的湖泊, 上坝的撒垾滩,下坝有张垾滩、 潦塘、 欧垾滩。 驾船出行, 最怕过这几个湖泊。 特别是风急浪高的恶劣天气, 那真是 “君看一叶舟, 出没风波里”, 一旦船行湖心, 前不靠店, 后不着村, 一遇横风, 翻船落水是大概率事件。 此时, 没有急事, 一般是守门不出。惠民小学就在欧垾滩畔, 屋基村与惠民小学之间正好相隔一个欧垾滩。 惠民小学老师刘宗盛就住在屋基村。 每天朝霞初露, 他都会用船载着同村的八名学生横过湖滩到小学上课。放学后, 他同样和学生一道荡舟回家。
江南的雨季, 并非仅仅是烟雨蒙蒙, 潇洒而浪漫。 这一天早晨, 狂风如骤, 暴雨倾泻,夹杂着阵阵旋风。 风助浪高, 浊浪击打船帮啪啪作响。 刘宗胜划着小船载着学生冒雨顶风逆行, 划一桨, 退半桨。 湖中间风大浪急, 湖边行走菡巴巴叶子又容易缠着双桨, 不好划动。
船到湖心, 狂风大作, 白浪滚滚, 此时的小船在茫茫的波涛中显得那么渺小。 刘老师双桨在手, 竭尽全力, 仍那么无能为力。 此时,最忌讳的是船上撑伞, 左右摆动。 千万不能让风侧面贴船。 刘老师要学生收起伞, 双手撑船。 可最终小船还是没有抵得过一阵横风, 一个巨浪掀来, 小船翻了过去。 一船人全落水中。
刘老师在水中努力地搜索着学生, 一个,两个, 三个……风浪中他竭尽全力, 把学生拉的拉, 拽的拽, 托上岸边。 程晓红、 程晓爱、程跃财、 程玉妹、 程晓荣、 程香妹等七名学生相继脱离了危险。 最后, 还有芮腊香不见身影。 此时风急浪高, 他已筋疲力尽。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又一次潜入水底。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上来。 芮腊香也没有上来。
后来, 刘老师的尸体打捞上来时, 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攥着芮腊香的胳膊。 最后的一刹那, 他没有成功。
现在我们不知道他最后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在水下搜索落水学生的。 却可以想象, 他筋疲力尽之时是多么的焦虑和绝望。
就这样, 31 岁的刘老师正值朝阳初升的青春, 在和这一场风浪的搏斗中戛然画出了休止符。 时隔多年, 在那一片水乡, 我仿佛还能听到他用最后的生命演奏的泣人乐章。 我想,还是要为他记录一些事, 以对抗这个乡村社会的善忘。
圩乡的水清澈甘甜, 滋润了一代又一代圩乡人。 水乡的船, 轻便灵活, 渡人便利。 今天, 那些行驶在圩乡沟塘里的小木船渐渐稀少乃至消失了, 曾和小船相伴的那些老师也大多离开了乡村那一方讲台。
其实想想, 我越来越觉得, 我们的这些老师倒真像那圩乡的小船, 在自己的水域里, 完成了自己人生的修炼。 他们承受, 他们坚持,甚至以生命赴使命, 用挚爱护苍生, 却从不轻易调整自己的区域。 于是便在自己熟悉的空间凭着一种操守、 一份执着, 把一届届学生从此岸摆渡到彼岸, 自己却把整个心思乃至生命,融入那一片水域, 那个圩乡。
水乡, 你可还记得你的那些小船?
文学港 2023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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