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
　　
　　忍受
　　忍受你的不进医院
　　不输液
　　忍受你疼痛时的咒骂
　　和渐渐不进粒米
　　忍受你将一张松皮挂在
　　一副骨架上
　　忍受你的溃败
　　从外到里
　　忍受彼此的无助与无奈
　　不能替代
　　忍受喉咙里的一次次呜咽
　　与盐分流失
　　忍受你不挥一挥衣袖
　　渐渐远去
　　忍受你极少疼爱的我
　　日复一日替你
　　活下去
　　在日月湾
　　这一刻，她一定是心生
　　蓝色空旷和白云
　　心生澄明和清澈，从内心
　　翻出绿色的海水和白浪
　　这一刻，渔人扛着鱼网走向大海
　　去打捞她对日月湾的那份执念
　　这一刻，28度的太阳将她晒化成
　　一滴水，或一粒沙
　　它心生悔意和善念
　　躲在云层的背面
　　只露出巨大的扇尾
　　那南海上的神光
　　轻轻地披一片在她身上
　　宾德
　　他当了半世屠夫
　　手中的刀，反射月亮
　　快。于骨肉屑飞溅中
　　刻划额头上的纹路
　　与刀下之物越来越像
　　他的肉摊儿消失半年后
　　他走在羊群和细草间
　　羊走他走，羊停他停
　　他怀抱若有若无的羊鞭
　　驱散落日
　　和自己
　　回家
　　顺着这条路
　　每周送回了蔬菜、水果、肉蛋
　　还有够吃一个月的药片儿、胶囊
　　花花绿绿
　　顺着这条路
　　我怀里的女儿，后座上打瞌睡的女儿
　　从牙牙学语，变成了我怀抱女儿的年纪
　　顺着这条路
　　一年一季的枣花香气弥漫
　　岁月依然年轻
　　我在花香中老去
　　顺着这条又修了一半的路
　　我们送回了你
　　你的母亲把你送出来
　　你的儿女把你还回去
　　顶竹筐的老太太
　　赶集的老太太买了一只竹箩筐
　　一米多长。她一个人，步行
　　最好的拿筐方式
　　就是头顶箩筐的一头儿
　　把自己装进去
　　倒扣在身上
　　把自己的摇篮摇的
　　悠悠荡荡
　　六菱形的箩筐花纹
　　一副镂空的龟壳背在她身上
　　她把一个不属于她的东西
　　倒扣在身上
　　既遮荫乘凉
　　又甘于它的拖累
　　止咳的药片
　　她咳着，在白纸上写下黑字
　　那些字，在一张白纸上发生兵变
　　一场紧接一场的叛乱
　　犹如冬天的一次次雾霾加寒流
　　咳得喘不过气时
　　她便趁咳嗽的间隙
　　到院子里望一望月亮
　　被谁先咬掉一半的药片
　　踩着刀刃行走的人
　　时光在太阳和月亮上
　　慢慢磨他的锋刃
　　以觉察不到的速度
　　我是那个踩着刀刃行走的人
　　划痕却不在脚下
　　只有细细的风
　　往脸上吹
　　植物的务实主义
　　松针会刺破蛛网的谎言吗
　　蜘蛛忙碌着
　　松塔还没到开口的时候
　　垂柳的枝条无极限贴近现实
　　打碗碗花把空碗舉过头顶
　　没有酒，只有阳光倾泻
　　与鸟鸣
　　一只碗被一阵大风打碎
　　一只碗倒伏在另一只碗上
　　它们相互支撑
　　风过大地，风声止息
　　一只只空碗又举了起来

　　诗歌月刊 2020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