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乔木致歉
从出生开始,我的啼哭注定排在一个群体的末端
队列的前面,高大挺拔的身体
像直立的乔木蓬勃茁壮
成年的树,树立的远不止树的高度
他强劲的骨骼,枝叶般茂密的思想
始终,鼓舞少年的成长
在男孩奔向男子汉的路上
我用连篇累牍的修辞,不断修剪
大树的形象。从课本到生活
我训练过,作为一个男人的坚强
当雷电来临,我用抖动的树叶迎接狂风
面对暴风骤雨的情感,我选择
背过身去,让阳光看不到眼泪的流淌
事非所愿,我没有成为书本里的勇士
为不流泪的男儿,流泪
我见不得恢弘的场面。见不得
冰释前嫌,劫后重生与英雄归来。哪怕
黑暗中的一粒萤火,微弱的光亮
也足以击穿,激流澎湃的前胸
生性属于灌木,我注定
生活在乔木的阴影中
从泪流满面的青春,到老泪纵横
我早已教会了自己
有一种感动匍匐在地,远离天空
当次第花开
勾点,染色,生活在纸本上的花卉凭墨分五彩。工笔或写意
不同技法,都可以画出花的模样
哪一幅,画出了她垂泪的暗香
画中的蜂蝶向春季纷飞
当次第花开,翻涌起锦簇的波浪
我又一次卷入少年的天真
我愿意轻信,一旦落入花怀
每一滴露珠,都是
晨星照耀下的热泪
直到,风吹去最后一片花瓣
花托,不堪承受霜与雪的孤寒
我无从辨别,花开花谢
和春华一起败落的
是无情的草木,还是如花的时光
许多人在寻找同一种花。她的茎和梗
发育着敏感的泪腺,足以感知
山鸣谷应的情绪,河水流动的低咽
大树被闪电撕裂的疼痛,以及
一只雏鸟,离群单飞的不安
山河在,城又春,草木深
我不可能为一滴花的泪,走遍
年年岁岁。只是心有不甘
那些容光焕发的花,譬如牡丹
因为艳俗,在水墨中溺亡
与鸟化石相遇雪中
一次落雪的手势天空飘飞着挽留
雪花在捧雪的掌心
因为温暖而迷失 这一瞬
像一个人的初衷不堪一击
你看这鸟的幽睡
和石头一样漫长
长眠的归宿 凝固了凌空的天性
坚硬的鸟曾经比雪花更轻
像是集合太多的苦闷
要从岩石中飞出去
张开的姿态使我相信 它曾经是鸟
它是 永失羽毛的一声孤鸣
雪形成的原理早在落雪之前
鸟经历的雪 和我经历的雪
它们分属不同的冬季
有此会面 彼此一样局促
在岩石不安的层面 鸟的栖息
或者为了参与日后的相遇
这一幕久远景象的重现
需要飞雪来临 泄露天机
命中注定 人类错过了失传的鸟
奇怪的是 经历过许多次下雪的天气
我却记不清一次 雪融化的细节
镜里镜外
从欢呼与掌声中踏浪而来如果,把小丑的舞台比作一艘船
小丑的位置,最适合在桅杆的顶端
让担心的笑摇摇晃晃
小丑之所以成为小丑,在于
他热衷扮演船长,热衷
以水手的勤快与无畏,操控舵盘
向着巨大的冰山劈波斩浪
喜剧,荒诞,所有的忍俊不禁
无不来自对生活的摹仿
小丑的镜子,反射出人生的剧场
我们从中年的舞台登场,守候儿女
通过青春期或高考季的长廊
我们在地板铺上了地毯,假装听不到
脚步里的躁动、敏感和反叛
以水手的形象挤上甲板,我们
乐于缝补风帆上的裂隙,乐于
用忍辱负重换来风平浪静。祈盼着
有一种侥幸,可以避开急流暗礁
为我们赢得作为船长的体面
没有人会看见小丑的眼泪
因为我们都离不开镜子的安慰
孤旅
一个古老的故事颠覆过我的认知没有任何常识可以阻隔神话的传播
踏上驿道的女子身着秦时的装束
没有任何鲜花可以改变相思的愁容
从思恋的起点向着信念的方向出发
没有任何星辰可以照亮未知的归宿
帝国的边疆是她千里寻夫的终点
没有任何风雪可以掩埋决绝的孤独
在丈夫的死讯中少妇霎时变成寡妇
没有任何狼烟可以预警绝望的悲愤
孟姜女哭倒长城时抽空了一生的痛
没有任何朝代可以低估眼泪的力量
诗观:诗歌对我来说是表达方式,好比书法是书写方式一样。现实生活是我的参照,受限于生活与经验的本身,通过诗的方式,我试图思考一些问题,借助对语言和形象的整合,表达微不足道的观感与认识。
诗歌月刊 2019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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