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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宗宝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歌月刊 热度: 16269
  

韩宗宝的诗

韩宗宝

钢琴师

他的手一直在那架钢琴上
  空弹 空气是紧张的
  伏在四处的危险
  一支可以让人活下去的曲子
  虚拟的想象中的曲子
  思想里 进行着
  饥饿的手指
  当硝烟静下来
  当手真实地碰到黑白的键上
  当一支曲子的第一个音符飞出
  当那迟迟不肯响起的音乐
  骤然响起
  我的泪水一下子来了
  就如他的脸上
  那些好看的阳光
  通过时间的窗子
  泻在了我的脸上

靠在树上的梯子

靠在树上的梯子
  从前曾经也是一棵树
  靠在这棵树上之前
  它就靠在院子的东墙上
  平时它一直是靠在那里的
  现在有人把它搬了过来
  把它靠在了一棵树上
  一棵从前的树
  默默地靠在了另一棵树上
  它们并没有说话
  但我还是感觉到了
  它们之间
  有种无法描述的力量

陀螺

在无尽的 动荡的时光里
  我们应该怎样安顿一棵成熟的庄稼
  如何安顿那些收集来的诗篇
  如何抚慰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童年
  河滩上的草 落入水桶里的月亮
  我有时在诗篇里提到了你们
  还有那些在时光中始终沉默不语的灵魂
  没有人能说出你们心底的秘密
  在寂静的词与物之间 在物质的黎明中
  我渴望时光疯狂的鞭子不停地抽打我
  一只陀螺 一只悲伤的陀螺
  时光中那些坚硬的光线 开始摇晃
  它们弯曲着 仿佛一个人最后的忧伤
  被语言的斧子钉入无边的黑夜和木头当中
  现在除了时光 还有什么能教育我
  让我燃烧 让我轻蔑 这低贱的人世

石头

这是一块异样的石头
  一块具体的我无法忘怀的石头
  一块有些丑陋的少有人注意的石头
  它身上没有光泽
  虽然昔日汹涌的河水狠狠冲刷过它
  时光在它身上 留下了某些痕迹
  它只是一块石头罢了
  它无法把它看到的说出
  如果一直待在河滩上
  这块石头根本不可能飞起来
  除非我弯下腰把它捡起来
  然后把它从手中迅速地扔出
  像扔一只烫手的山芋

七月

落日照着这疲倦的人间
  椅子上有张谁坐过的旧报纸
  被雨淋湿过 上面的标题和铅字
  已经起皱 但它们全部沉默着
  它们很快会消失 成为历史
  被某个穿制服的女清洁工
  以垃圾的名义清理掉
  而万物和生活仍将继续
  你注意到了报纸上的污渍
  真理和一架松木梯子 并无不同
  你很久没有看到月亮了
  城市里也看不到真正的田野
  在七月的高温和酷热之中
  你的内心依然是荒凉的
  预告说明天的气温会更高
  而你对未来的期待 越来越低
  一场暴雨后的城市没有泥泞
  广场与往日也没有明显的不同
  但那些尘土会再次飞扬起来
  所有这一切 应该都是神的赐予

木耳

这些歌唱家
  一样的小木耳
  这些可爱的小木耳
  在细雨里呼喊
  在腐朽的榆树干上
  竖着悲伤的耳朵
  这些单纯的欲望和肉体
  这些插在朽木上的旗帜
  相对于玩世不恭的大地
  相对于不可承受的天空
  它们的倾听是透明的
  它们还是孩子
  不谙世事的小木耳
  轻手轻脚的小木耳
  太阳一出来
  它们就成了黑的

幻觉

我在冬天会有幻觉
  在一列疾驰的火车上
  独自向西
  火车像一具骨头
  我是骨头中的骨头
  我把落雪的火车
  当作一件大衣
  反穿在身上
  风吹着火车
  寒冷触及不到我
  我在遥远的西部到站
  我脱下火车 裸着身子
  走向一座静默的雪山

张家楼

在这个深秋的海边小镇 我看到
  油画上的闪电和你眼中的泥泞
  以及远方静默的白桦林 在北方以北
  道路 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面貌
  小镇的经验 扩大了事物的边界
  超出了经济学和发展学的范畴
  一座充满愿景 理想和道德的城邦
  所有的眼睛和呼吸都安静下来
  吸引我们的是静物 是墙上的少女
  或者白马 灯带着光亮 照着一个人
  内心的隐秘和黑暗 谁曾在黑夜里
  猛烈地呼喊 让艺术和美的力量
  紧紧抓住自己 用加速度征服时间
  坚硬的石头和往事 谁把一个词
  从黑暗和深渊中 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在纸上整理折叠成一个滨海的小镇
  小镇微微张开嘴巴 像一朵秋天的玫瑰
  让一个失意者 再次对世界充满牵挂和爱
  秋天之后 很多事物会被人们慢慢遗忘
  张家楼不会 它的结构 历史和质地
  已经发生了新变化 像异国教堂的弥撒
  像张仲景开出的一张治疗沉疴的药方
  它正沿着光阴中那条明亮的道路
  成为言说者和改革者的舌头与名片

我们坐着火车回家

我们坐着火车回家
  我们坐着火车离开亲人
  我们坐着火车去看望离世的亲人
  火车在天空下 在生与死之间
  来回奔波 像是往返于家和医院
  之间的那个男人 他脑子里
  一片空白 但是却无意中
  用脚步在雪地上 留下了一件
  涂鸦作品 这大地临时的装饰
  将迅速被白天和阳光忘掉
  我们和雪是一样的 只有在夜晚
  才能长久地摊开自己
  像摊开一团温暖的棉线
  我们在雪夜里不睡眠
  我们坐着火车回家

  诗歌月刊 2019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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