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
　　
　　雨中曲
　　麻园路的路灯，呈等高数列不断向下
　　做出最直接的表态
　　雨水要向下流，我们要朝着高处
　　收拾醉态的脚步
　　说酒话的少年，有的比我们年轻有的
　　比我们老
　　作为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我们在麻园路
　　最多才居住不到一年
　　对什么都还都不熟悉。没人打招呼的这个夜晚
　　我们就着半分酒意，对一辆消失的汽车
　　骂出储存已久的词汇
　　雨一直在下，不大
　　缠绵得如同春天，正毫不要脸地
　　降落下来
　　好比流云一刻都没有飘走，好比爱人
　　还在一墙之隔沐浴，流水声
　　正在当下，迷惑着耳膜
　　后来人们都走完了，在东园小区门口
　　醉酒人拉着你的衣服
　　说不完的话，关于一家子的生计
　　像着绵长的雨一样
　　潮湿，沉重
　　阳山半日
　　远处的坟冢如同
　　乖巧的孩子一样听话地按照高矮秩序排列整齐
　　有人拦截香火，在路边
　　他们摆起一本正经的摊位，板着一张典型执政官的面容
　　“来者何人。”祖先留下的这些台词
　　并不在这生活的电影里上演
　　他们只负责，露出手臂上的象征
　　拦下一群危险的人
　　一直等到抵达山顶，我才发现
　　一片坟冢，也像极了
　　山下的毕节城
　　繁荣有，拥挤有
　　唯一不同的是，它比毕节城
　　清净多了
　　时光记
　　被我们闲置的那些岁月，空白处有两三行
　　等着写下情诗。
　　但更多地方，密密麻麻写着
　　灰色的星期天，和一个个匆忙的早晨。
　　隔壁的姑娘，几乎每天都要在楼梯口
　　给情人打电话。有时她大声欢笑
　　像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幸福快乐的姑娘
　　但有时，她低声说话
　　向电话那一头，透露出绝望、悲伤
　　和一丝丝叹息和哀求
　　她孤独起来的时候，楼梯就仅仅是楼梯
　　风仅仅是风
　　我仅仅是我
　　过以列小镇
　　天空的空白之处，除了等着云来填补
　　还想要吞掉些什么？
　　石阶伸向远方。远山的深处
　　农人已经点燃玉米杆，小蛇一样的烟
　　身姿曼妙，小心谨慎又毫不回头地
　　向无尽的博大与空虚交出自己。
　　有三两只狗在路边，看着汽车开过去
　　瞪着眼，却忘记了叫
　　一一太不像记忆中的以列小镇了，当我探出头
　　试图寻找一丝属于
　　2005年或者2006年的气息
　　一股陌生的刺鼻的气味就毫不客气地
　　占领了我的鼻孔。小店依旧开着
　　但主人更年轻了
　　路还是一样狭窄。归家的方向
　　从未改变
　　离
　　倒退而去。我说的是一片片的庄稼
　　和一栋栋的房屋
　　从落水湾到以列小镇，再到大方县城
　　这一路都那么相似
　　又那么不同
　　但方向是去往远方
　　倒退而去的是一日日的过往
　　这一程实在是太短暂了，够不上一次
　　日升日落
　　更不能谈一次，花开花谢
　　只是风吹得那么悲壮，就连太阳升起来的姿势
　　也都像极了下坠
　　有人误以为黄昏正在远方逼近，一日
　　将替代一日
　　后来汽车停下，你晕头转向
　　给陌生人打电话
　　像极了一个散落他乡的小矮人。
　　黄昏
　　我站在阳台上
　　看见黄昏被毕节城拆散开来
　　像一些零散的部件
　　广场的地方，要大一些
　　院子的地方，要小一些
　　路若是狭窄，就是一个狭窄的黄昏
　　路若是宽阔，就是一个宽阔的黄昏
　　而我从阳台上，正好遇见一个
　　多出了一个小小犄角的
　　黄昏
　　这黄昏遥远
　　像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大多数人
　　只需要按照太阳露面的频率
　　规范自己的生活
　　至于黄昏，该怎样就怎样
　　他们热衷于麻园菜市场
　　偶尔有几个人，会驻足
　　看一眼阳台上的我
　　和我眼里畸形的黄昏
　　这不是第一次了。当我想起
　　走过的这些年
　　就会觉得，每一个黄昏都不一样
　　每一个看我的人，眼神都不一样
　　但黄昏每天都会到来
　　即便只有晴天才不会被隐藏
　　即便每天都要被现代文明折叠成不同的形状
　　我们谈到爱
　　我们谈到爱，就先谈到
　　一杯薄酒
　　高粱的大米的玉米的都无关紧要
　　和一个黄昏
　　是晴天的最美的一刻
　　还有一条河流和流水之畔的柳
　　我们谈到三四月，谈到艳阳天
　　谈到马车和行人，卖花姑娘和守城门的士兵
　　远远不够
　　我们要谈一谈远方的喧嚣
　　和一盏隐约亮起来的灯
　　谈起塔和石屋，才会谈起家
　　这时候，我们再一次谈到酒
　　谈到宾客喧哗远去，闹洞房的昆虫们
　　都已回去安睡
　　一天已经结束了
　　但烛火还亮着，盖头的红还是那么明亮
　　像在召唤
　　于是我们可以谈谈心跳和脸红
　　这一步，决不可忽略
　　夜晚的心跳和黄昏的心跳，完全不一样
　　即便洞房的脸红，会被盖头
　　抢去光芒
　　嗯，对了，有必要的话
　　我们谈谈那一个草木惊慌的夜晚吧

　　诗歌月刊 2015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