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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献平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歌月刊 热度: 18265
  洗澡
  十岁以前,我带他洗澡
  “你的怎么大,我的为啥这么小?”
  我给他擦身子,那股青草香
  洗头发,他哇哇叫
  十三岁这年春天,他说:“爸爸,我自己洗。”
  我笑笑。水声响亮啊
  我在玩电脑。“爸爸,替我拧一下毛巾吧!”
  确实长大了,个子比我还高
  我再笑笑,心里想,一个男人
  活着,就像这浸满水的毛巾
  越拧越小。“竟然也有了绒毛!”
  我怔在当地
  忽然想放声嚎啕
  独自喊妈妈的老男人
  我喊: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我当然有母亲,但俺们那儿叫妈妈叫娘
  我在外乡很多年了
  很多时候,我喊妈妈
  连续喊,自我惊诧,然后放声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哭
  什么又值得我哭。哭在这个时代
  没有根,也没有树冠
  人人都是枝叶。向天空毁于闪电
  向四周败于同类
  妈妈妈妈妈妈……只能无人应声
  这世界多么空旷啊
  一个男人,叫妈妈都那么空
  一个四十多岁的人
  喊妈妈的,他叫杨献平,他空
  他时常用舌尖捉拿悲痛,从外部收集不幸
  这么说吧
  这么说吧,其实像舌头
  我怎么能割舍?这么说你一定生气
  当年的手指绕到裂石背后
  所为不是一朵花
  一朵花所想,也不止一颗额头
  这么说我其实后悔
  是啊,除了你,还有那种口吻
  给我以眩晕
  当然还有眩晕之后
  浓郁的不是灵魂,肉身的味道真的太好
  我们来这世上就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
  就像那一夜的胸脯
  再没有那么汹涌的绝望了
  人活着,难道不是要好好抱抱
  好好要要?这么说你不一定能看到
  我只想笑笑看
  我只想用这些话,把自己暖一下
  野外有大安静
  且不说春光。在城市
  到处都硬。硬硬的硬,钻心疼的硬
  硬是当代人的宿命
  野外远。即使枇杷树于窗外咳嗽不停
  玉兰在午夜修炼妖精
  鸟鸣总像梦境和它补漏的铁钉
  很久了,这硬,肉身是自己的牢笼
  精神困厄,不亚于三十六楼捕风
  几公里的水泥路
  几十年的轮胎与街灯。迎面的绿
  还有红。低到头顶的草,小花手摇清风
  野外之野,在于它敢于不从
  与人列疆而治,就像我扎入以后的落叶脆响
  野外有大安静,似乎生命前一刻成形
  树干黑,泥土粘肉
  绿叶遮蔽的天空,云朵好像前世胎衣
  此生第一次遭遇爱情。头顶怎么那样红
  我爬上去,烧灼的红枫
  心有旷野的人当大笑三声
  更应心藏清水与芳草,以野外的大安静
  生日帖
  迥然于帝王戏,但肯定是草民史
  那一夜横在黎明
  土坑和油灯,一个人的疼
  持续我一生。那个妇女,乡村笼罩
  一个男孩哭。这世界照样文攻武斗
  一个国家和她的人民
  哪儿会在乎一个人的生与不生
  这就是宿命,成长是一笔糊涂账
  两三个春秋和大雁的阴影
  男孩善于恬不知耻。光着的身体挂满原罪
  某天夜里我忽然惊醒
  那股腥味至今呛得人发晕
  一个男人由此长成。一个人生至此雾霭缠身
  大雪还未及肩,我已经逃逸西北
  瀚海之大,数沙子的不是诗人
  一定就是醉鬼。天和地,苍茫的兔死狐悲
  多少次我明月磨刀,反转向自己的灵魂
  很多时候我夜不成寐
  反复寻找一颗心。所谓的青春
  岩石上的水滴和黄尘,还有蝎子的尾针
  所幸我此生有幸,所幸另一个女人
  她和我母亲。一个困厄过的男人心有疆场
  一个男人梦想骏马狂奔
  有一天我只身去京,众人已经不再和他人相亲
  一个时代好像一块生铁
  他自身和如我的人,更多的却是装饰品
  再些年我心有暮年
  只是不愿意承认。肉体发皱
  如同大多数人的灵魂。每一年我都在这一天
  想起自己的母亲。每一次生日都不由得心生悲悯
  为正在写诗的这个人
  也为我已经去世的父亲
  一个男人没有理由。庆祝生日实在愚蠢
  如我此一刻,点一支香烟
  并用它来瞄准:春天的花草在鸟鸣里成批倒退
  日光以人为背景,猎杀汹涌的人群与光阴

  诗歌月刊 2015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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