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品:逆旅
她刚说的那句话
像是村姑的话里,加了文人的雕琢
听来有些奇怪,有些喜感
而正是这个人,她在一个逆旅的情绪里
突然转身走向卧室的窗口
站在垂着窗帘的窗边沉默不语时
她是怀斯的《克里斯蒂娜》
坚毅,隐忍,受伤
向着现实的滑稽和无情
投去一瞥傲慢的目光
在阳朔寻驯雀人不遇
我迫切要走到四个月前
一个生气的人驯养孔雀的地方
驯雀人已经不在
他去了哪里?
为了让孔雀听话开屏替他挣钱
他拼命摔打三只美丽的孔雀
那个生气的人
一定是个不遂志的人
我为什么要再次去看那个生气的人
去看那三个可怜的演员?
绚烂的羽毛
陈旧的肉体
破碎的五脏
我去看他们
是因为时过四个月
我的心还在战栗
那半江静静的流水
那半江乱飞的羽毛
寒意
我不为省略而活
不为旧井里那口月光而活
我为院子里那只乌鸦
送去清水和一小块鲜肉
但这也不是我活着的理由
关于这个理由我想过很多年
最后我明白了,我有幸还有父母和孩子
何必去想如此寒冷的问题
为什么来到这里,总是有缘故的
总有崭新的一天在嚷嚷着要消失
总有一个叫不甘的伙夫
把柴火往灶膛里猛塞
一滴水融化在海里,即便它称为消失
也已经强大到可以拿来当箴言
杯子见底了,夜更深了
柔软的人柔软得不行了
多情的人多情得想多爱几个人
一整夜在酒中漫游,希望有人来认领
尽管最后还是自己领回自己
睡到自己的床上
尽管此前曾有擅口头斗勇者
宣称他要睡到别人的床上去
但无须等着酒醒
他已经乖乖回到了日常
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
总是有一定的缘故。
为什么不照顾一下这残缺的时日?
当然,喝酒类似修补。
当酒事的尾声竟然还有新酒正在打开
还有什么不能好好坐下
夜光杯闪闪发亮,“来来来,喝完这杯,再说吧。”
“好——花——不——常——开……”
咿咿呀呀唱开来
病中人
从配药护士手里接过一袋药
这就是那该死症状的对手?
自恃病了几年,振振有词向医生倾诉半个小时
医生只花了不到5分钟
就用百忧解把我打发了
梗着僵硬的脖子和臂膀
盘算着要不要配合医生让自己成为抑郁症患者
“要让身体合二为一。”狗屁不通,告诉我,另_个
“一”在哪里?
此前多次白诊:不要把睡眠拖入水里,像小时候看见
的那只蹲在巢里不肯醒来的母鸡,
它的鼻子被穿上了粗大的羽毛,却还能沉迷不醒,要
不是母亲把它按到水里去。
对,不要急于对现实做出激烈的回应
现实也是一个可以随时变卦的虚妄
成为一个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到家后我把那袋药扔在楼下的垃圾桶
在客栈
我在途中,爱上预报的福建台风
记得出门那天是“莲花”,回程换成“浪卡”
台风会把飞机变成玩具吗?
观光的蝴蝶会坐上电瓶车在大海的波浪上做爱吗?
我是如此喜欢问句。床头的镜子上写着一行字:小心烟头!
感叹号更像烟头,还是问号更像烟头?
我没有能力消除问号
也没有能力积蓄足够的感情来喟叹
我只是一滴无力的墨水滴在纸上
顿了一顿,什么都还在,什么都没有解决
白纸落满惶恐的黑字
苍茫又向苍茫掘进了一尺
醉日不多
那些断章残篇。那些冷不丁灌进耳朵来的
外地逸闻,趣事……
那些雨后很快干燥的蒲葵叶
那些。
有些许粘稠,有些许牵扯
最后全部被遗弃
喝酒。猜字。在废报纸上划纠缠难断的倒“8”字
听无聊的谣传。变三个魔术
与众人一起回去,来不及洗澡,倒头便人事不省
早晨醒来,听到虚拟的雨声
小小的噼啪噼啪声来自对面阳台的塑料钢篷
下雨啦?转头看树与天之间的空隙
没见到雨丝
把眼睛抽回到书桌上
噼啪噼啪声又响起
下雨了?再看树与天之间那块空隙
这次眼睛停留的时间长一些
盯住那块空白的天空使劲地看
没见到雨丝
直着看、斜着看,都没有
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
雨已经植入书页的行距和字距里
尽管噼啪声没了,在我看来
无疑上午这阴谋的雨
已经在持续地下了
记录者
当我是一个参与者
以记录者的身份写下这些句子
我总是回头去看那个陌生的自己
对在字里行间的样子
觉得吃惊和害臊
当我以一个记录者参与到情节中
我一边在想,哪些是我要保存的词眼和瞬间
哪些是此后再也不可能发生的
唯一的最后的欢愉
当我二者兼具
听着想着写着时
保不准还能听多久,写多长
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作废个一干二净
诗歌月刊 2014年7期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