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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春林诗歌(9首)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歌月刊 热度: 12874
  
  在我们的,陌生而熟悉的街道上
  我们从不同的远方回来,在同一条
  街上,短暂过后我们还要四散。
  这是我们的,陌生而且熟悉的,街道。
  我们起伏,在车流、人群中起伏。
  在时间的片段上眼睛起伏 ——
  你都看到了什么?在速度上脚步
  起伏 ——你是否是个舞者?
  人声在起伏,七色坊女人们的睫毛
  在起伏。若不是匆忙,我更想
  当一个旅人,“那独自在外的仅是
  眼睛的放纵吗?”我的历险记
  也等同于,我的变形记。
  一个熟人叫住了我,他问我一年来,
  不,是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有时候我走得很远,有时候我却
  找不到银器。我们曾在这街上
  饮酒,更多时候我们醉倒在别的地方。
  这些年在外,我保持着对黎明的
  敬意,还有也是重要的,对夜
  不再过多地疑虑。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起伏着,我在我的光线里。
  我们的街道起伏着,这里或许不等
  同于那里。这个春天,我
  将安稳下来,在这个街上饮酒……
  我想要的慢,不是停下来
  我在忍耐着什么?病卧,
  疼痛的陀螺……有位朋友说:
  疾病就是孤独,要熬。
  这和我想的一点儿不一样,
  有时,我只不过想慢下来,
  相对于一个焦躁的时代慢下来,
  一条鱼,有它的深水域。
  我喜欢逆着风向,但不是病倒。
  每年这时候都要爬一次山,
  看看颓败——那里有冷凝的安宁。
  今年颓败的难道是我自己?
  这半月来被针灸、抗生素纠缠着,
  我在暗物质里,想起群山奔跑
  的模样,一头雄狮。
  四十多岁该像缓飞的风筝,
  可俯视平淡中的辽阔、你的麇鹿,
  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慢,慢生活,
  而不是停下来,像现在——
  女儿六岁了,到医院看我,
  却看见我身上许多银针。
  她哭了,并摒住呼吸走到我面前。
  她不知道,我明天还要带她
  到郊外捉蝴蝶、看麦苗。
  我并不焦虑,该过去的都会过去,
  且正在过去,我在我的山上,
  我明天就会在我的山上。
  你不一定理解我说的开阔
  心远地自偏
  ——陶潜
  星散的花,奔跑的石头,和我的
  静。开阔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从安宁,从辽远的遗忘,和释放的影子。
  我游历过很多地方,甚至游历了
  那些暗物质。这次我在我的山石上。
  这次无关游历,我打小就生活在
  这里,我是哪一颗石头?
  我不知,但我清楚每一个石头的单纯,
  和土星气质的慢。我的不幸
  就在于,在一座迷路的城市里
  变得漠然、忧郁、迟钝。
  迷宫的城市里,貌似谜一样的人。
  我多么渴望一种明澈从远处朝我靠近!
  在病症之后,我还能与什么相遇?
  寻找我的词,我还在熬夜,
  这意味着什么?诗歌是我另外的时间?
  ——但愿时间理解我。就像现在,
  即便不再想什么,在辽阔间,
  与石头一起静,不,与石头一起奔跑。
  一个声音说: “你记得这里吗?
  你记住。”我记住了,我在
  我的风景里,不是别的,除了开阔。
  一扇扇门在我身体里和疼痛较劲
  梦见好多门,我一扇扇打开,
  醒来时疼出了汗。可我还想着
  那些门,那重叠的,各式的
  漂亮门环,手感,不易觉察的颤抖。
  医生说,放松点,越放松越好。
  我的手还在门环上,那些门
  通向未来或过去?门向我友善地笑,
  笑出了声。这会儿我咬了咬牙,
  暖水管道发出流畅的水声,
  咕咕、咕咕,在演示慢的节奏——
  不再行色匆忙?向后转也是一扇门?
  我该问问。可我不能躺下来。
  医生的手在我的腰间,在我全身
  波浪滚过,有轻微的声响。
  我随着一道光线,又走近那个门——
  从前是开着的,这次我推了一下,
  几个人与呼呼的冷风抗争着,
  我走过去,为他们打开了下一扇门。
  医生的手或谁的手,偶停偶动,
  我在神往与恐惧之间,接受
  时间总是不连续而残缺的,不,
  是尖锐的,眩昏。这不是在说梦,
  真的,光线那么充沛,
  在我的身上,在我看到的所有门上。
  悠哉兮
  余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苏轼
  解开那些绳子,你走出。
  打开身体里的缺口,破边界地你走出。
  你在你的嗓音里——无所忌地
  哪怕你一个人走在天空下,
  山道弯、街道长地走在天空下——
  鸟在飞翔,在自由的枝上、石上;
  人在舞蹈,在安静的身体里,
  你清楚,模拟自然无非是去生活的伤痛。
  但也许不,也许是在将美收编。
  相信有神马,将你认出,
  从黑暗,从受困的人群——
  你是它的黑骑士。
  去哪里,不再是个纠结的话题,
  “在一个由谎言、利欲和阴谋构成的
  世界里,你做不了轻骑兵。”现在
  不同了。带你去河边,清澈在等着你;
  上山去吧,山在归还你的山体,
  那里生长着光亮,生长着你的眼睛。
  在身体里的漩涡平复之后,魔鬼
  消失了,开阔走向你——好山好水
  好风光。点赞吧,你是你的宇宙。
  在下洼的火车道上我们谈论火车
  你不会回到你
  ——保罗·策兰
  这一列,还是另外的一列,
  我去了哪里?或始终在一个原点?
  瞬间的过往,隐约的面孔,
  火车过后的空荡、空茫。
  我飞驰,我的变形记,
  我离开的内心。盲者,接近了盲点。
  一些飘渺的形象,飘渺之
  神,在向我贩卖落寞。
  这也许没什么。梦,在击碎
  另外的石头。问题是:方向感失散
  在上车之后的方向上——
  一出发就撞上了另外的命运。
  活着即奔走。我的列车
  就在眼前,或者在我身体里,
  这没错。别告诉我——
  火车载着大时代,让我不再自我,
  还不够,我必须连人弄丢。
  但我注定要完成一个《自我传》的,
  我对眼睛已过多地放纵。
  不再飞驰,时间在给我一个洞室。
  你在小镇上过年
  傍晚的时候,鞭炮声从每一个庭院响起,
  孩子们比烟花更热闹,但你是安静的。
  你挨着你的妈妈,很暖,如同早年,
  没有大马路,院中枣树从未不安和麻烦。
  “我就是想栖居在它们之内。”
  不喜欢什么事情都有意义,但必须
  安宁、自足。一个遥远的空旷
  从身体蔓向屋顶、方圆,你闭上眼去触摸……
  (这时碰到我,以至于暗自想念一-
  “我是你的魂魄?”“我是你的石象?”)
  你就是一个割裂开来的元素,一个独立的
  明星。不妨疯跑一下,像紫燕,
  ——你庭院低飞的那个,一个冬尽的早晨。
  相对平静里,多出的是遐想——
  你追着时间往回走,情感的场景在造一个
  理想国。(“城里没什么新鲜的,除了伪装的,
  除了人际关系的折磨,就是冬天的玻璃人。”)
  惯例的肚疼又来了,到哪里都无力
  摆脱,像宿命,像爱的无奈。
  但暖手宝的动作恰好适合你矫情一-
  “这矫情,我也想在所有时间给予你。”
  一种可见之光,在绝望中重生。
  长时间,我们寻找着……
  这时我看到夜色是蔚蓝的,我不是
  说星光,是夜色。银幕上的大海。
  我们寻找着,或长时间画着一幅自画像。
  漫长等同于一生。寻找,从不游离地
  向着一个点。一些词,压根不知道它什么
  样子,但它永远等在那里。
  银幕那么深——你看到了什么,
  那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是你吗?你穿过它,
  带着你的剑。时间,时间理解你。
  我看到了。通灵者朝你微笑。银幕,
  米沃什在捕述“……白霜,鹤舞。
  每种事物同时存在。或许永恒。”
  有太多的暗物质。以及被暗物质埋葬的
  街面、店铺、人情,和良心。
  我因此从银幕上找到你。我们的灵魂。
  写诗是什么?从我们的内心
  到另外的内心。再给我一次黎明吧。
  不赞美。我点燃我指间的烟。
  在一个被遗弃的村子
  在黄花包围的一个村子。在世界之外。
  我们篝火,我们跳舞。
  之后……我们说起了我的村庄——
  几乎和这里一样的山楂树、石板桌。村人,也就是
  我的亲人,在冬天围着柴盆烤火。
  我们在门前比赛蹦石子。
  我想,我的父亲这时指定在上房添加着柴木。
  但是现在,这个村子叫什么名?
  这个黄花岭上群树跌宕的石村子,被遗弃的村子,
  丛林鸟兽在叫着,
  我们无顾忌地,我们这群停居者叫着。
  空旷从一百次奢想处涌来,
  而注入身体的,弄不清是喜悦的或是忧伤的空茫。
  这扔掉未来,这扔掉根的村子——
  我们篝火,并跳舞。
  老牧人也走了,空荡在讲述,
  无限四延的丛林在抹去通向时间的路。
  想记住点什么,我绘画,
  夜深了,石院前的那棵树恍若头骨,
  夜的上空一颗星和另一个星闪烁着,并挨得很近。
  我取出酒,对着山林高高举起。

  诗歌月刊 2014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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