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蛙的鼓边睡着了
我暂不起身,我躺在青蛙的鼓边
这明亮中的黑暗,这恍惚中的嘴唇
使我和夏天恹恹欲睡。我暂不起身,我确实
太累。我忘了不少响动的结构和意蕴
哪怕青蛙把鼓擂得太响
我也像一种疲惫的问题,自愿地闭上眼睛
我陷在自己的条件中,我被
自己折磨成一团软绵绵的筋。我是那么
无精打采,那么睡意沉沉。我不想
抵抗青蛙,也不想大喊大叫地征服对方
我感到我头脑中的天堂太重
身体中的地狱太沉。我曾经误用了鼓声
我曾经太响亮,太惊人。像一种
懒洋洋的说话方式,像一种休憩的学问
像一种旧的困倒和新的横卧
我学会了收敛,我学会了放弃。当然
我暂不起身,我还得睡一会儿
但我仍然在青蛙的鼓边,我仍然睡得高兴
睡得自在,睡得青蛙的鼓声
像一贴安眠的音乐,从皮肤上水一样滑过
我暂不起身,但我的灵魂
不会永久属于梦。我依然保持应有的警醒
我依然抱一面鼓在梦里
就像这个清澈宁静的夜晚,我暂不起身
犹如一个需要闭一闭眼的成语
或者一个站立过久必须躺下的季节。或者
就像鼓声成形之前,我拒绝过的喧哗
拒绝过的情人。我又一次感到晕眩
仿佛我在飞离什么东西
我在远离什么界限。虽然,青蛙把鼓安在
大地
青蛙把鼓安在我的枕边
虽然,青蛙的鼓擂出了不少警句
但我还是在鼓边睡着了。我睡得墨绿墨绿
像青蛙的颜色,像鼓声的颜色
我睡得鼓声也慢慢睡了,只留下鼓一样的
青蛙
蹲在月光下,静静地倾听黎明
桃核的心情
当桃子红了的时候,世界已装满蜜汁
而我是蜜汁中微笑的核
那些桃子的叶,谦虚,从容
把桃子护在风的摇篮。即便
桃子摇晃得很厉害,它们也不咳嗽
也不松动叶脉中的筋
哪怕它们已经很老,很旧。而我微笑在核中
我目击了这一切,我感谢它们
把我深深地藏在果肉里面
这时,摘桃子的人来了,世界马上要疼了
但桃子的叶,依然谦虚,从容
轻轻地避开手指,退回残存的爱恋
而我在核中微笑
在核中离开果园,离开枝条上的种种风雨
和种桃人的叮嘱。当天色暗下来
我在运输车睡熟
我偶尔入梦。但一阵阵颠簸
总会把我惊醒
醒来,总会让我想到留在山坡上的
父母般的桃树和姊妹样的桃叶
这种时候,我硬得流泪
世界捂不住满腔的怀念。这种时候
我真想从桃子中蹦出来
狂奔回山上,去亲亲桃叶的婆娑
当我死时
当我死时,葬我在诗歌之中
葬我在没有虚词的山麓
让一群朴素的文字,绕墓
成四季常青的松柏
让蓝墨水和热泪,流成映坟而过的溪流
请竖笔为碑,立在墓前的阔地
与墓后的青峰遥相对应
请在空气清新的早晨,播撒
一些芬芳的鸟语
请在如水的月光下,伴我
继续忧郁,或者长啸
不要把我喜欢的红鸟忘了
是它,从异域越岭飞来
展开风声,让我尽情品味黑发的悬崖
不要把我传写的雨水丢了
是它,骨缝里也开着花朵
温润了我干燥的一生
必然,还有我左边的哲学和右边的美学
还有我钉子一样的亲人友人恩人和仇人
还有灵魂的芳草
还有我无数折断的道路
茹血的蝴蝶
和永远都是婴儿的思想嫩蕊
当我死时,葬我在诗歌之中
葬我在故乡的东方
葬我在母性的泥土,那一匣浓缩的火焰
会炼出精神的钻石
把许许多多的告别照耀
诗歌月刊 2009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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