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三国演义》和听过京剧《击鼓骂曹》的朋友都还记得那裸体痛骂曹操的狂士祢衡吧。他虽怀才不遇英年早逝,可他的代表作《鹦鹉赋》却一直赢得后人称赞,他若泉下有知,我看亦可以此找回一点平衡了。这里让我们再次欣赏回味一下他这篇著名的抒情小赋吧。
先看看其命笔时的心理背景:东汉末年,朝廷暗弱群雄割剧,面对统一天下重整纪纲的时代课题,那些凭镇压“黄巾”起家的大大小小的军政头头们,个个野心勃勃欲夺天下,为此一时好像都求贤若渴广纳贤才。可实际上呢?个个又都唯我独尊,顺者昌逆者亡。麾下谋臣高参一旦在原则问题上表露“异见”(就像是戳了他们的肺管子似的)那就肯定没好果子吃了。比如袁营的田丰、刘(刘表)营之韩嵩、曹营之二荀(荀彧、荀攸)等等。弥衡本来是高才大才,据《后汉书》上说他少年时就以文才和辩能而扬名天下呢(《演义》23回里也写了他高超的的鼓艺和骂术)。当时身在曹营的名儒孔融也赞他“淑质贞亮英才卓荦”,还上表奏帝推荐了他。可就因为他有个狂傲不羁蔑视权贵的毛病所以始终未被哪个军政大腕相中进而重用呢。先是被曹操别有用心地给他打发到刘表那儿去。刘表呢,不想让曹操借刀之计得逞明便又像踢皮球似的把他一脚踢到江夏太守黄祖那去了。起初黄祖对他还有几分欣赏(黄祖之长子黄射亦跟他很要好),可后来因他得罪了黄大帅(当众辱骂黄祖)。结果大帅盛怒之下一刀把他“卡嚓”了。死时才26岁呢(他生卒为公元173——198年)。可惜到死也没个官衔职称呢(墓碑上写的是“汉处士弥衡”,处士,即指未做官的文化人)。如此境遇的他心里自然有着一腔愤懑的苦水了——而这就是写这篇《鹦鹉赋》的心理背景。至于奉命提笔的具体缘由他在该篇“序文”里有明确交代:一次(时间大约在公元198年前不久)黄射在鹦鹉洲(原本在湖北汉阳西南,是长江中的一个小州,后沉没,)上大会宾客。斯时有人献鹦鹉并希望他能以鹦鹉为题做赋以“使四座咸共荣观”(有说是黄射请他做)。于是他竟“笔不停缀文不加点”地当即完成了。总之这还是一篇颇有限制的“命题作文”呢。
细读全文给读者的总印象是寓意丰富抒情含蓄、结构精巧文字形象。
全文分两大层面,第一层(前3段)是咏赞“鸟之形质美”——即从多个侧面用多种手法描绘赞美鹦鹉鸟的超凡不俗。先写其丽容丽美姿(“体金精之妙质”、“合于火德”等,再写鸟的聪明辩慧(“飞不妄集翔必择林”、)和情趣之高洁(“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如此便收得一箭双雕之:既张显出鹦鹉鸟之奇美又暗示了他自己志向的高超和才智的出众。而其中第2段里所写虞人们(管理山泽田猎的官员)奉命布下天罗地网捕捉鹦鹉而献全鸟者受赏的细节,则更巧妙地影射出东汉末权贵压迫忠正控制贤才的行径以及他自己被人几经转送的尴尬苦楚。第二层(后3段)则是进一步抒写“鸟之神苦(困境与悲情)”。即美丽高洁的鹦鹉身陷笼槛却时时“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其中“痛/哀/愍/惧/耻/羡/怀----”等一系列表心绪之动词又自然暗衬出他自己有志难酬有才无时的愤懑情怀。
以上所说便是该篇的“主脉”,此外考虑到命题之需和扣题之宜,弥衡先生还于字里行间一石三鸟地满足了在场主客们各自的审美需求。它不仅给予了众宾客以“荣观”之乐(把那鹦鹉写得又美又神,偏又离伴囚笼,不是很让观者动容动心吗?)又点透出献鸟者的殷切之意(文章尾处特写了一笔鹦鹉对主人的效忠之心感激之意)。而面对着美鸟佳篇、宾客们得其欢乐之态和献鸟者自得之色等等——宴会主人不是也会油然而生得一番幸慰吗?所以该作真可谓是一石三鸟的神来之笔了。
鉴此,《鹦鹉赋》堪称汉以来顶尖级的赋体佳作,鹦鹉洲也因此享有盛名。比如唐代诗人崔颢那首绝妙的《黄鹤楼》里就有“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凄凄鹦鹉洲”的名句。大诗人李白流放夜郎途中迂赦返回时眼望鹦鹉洲而触景生情便也吟得《望鹦鹉洲悲弥衡》,对作者弥衡的钦慕怜惜之情尽染笔端:
“吴江赋《鹦鹉》,落笔超群英。锵锵振金玉,句句欲飞鸣。鸷鹗啄孤凤,千春伤我情。”
另,这篇佳作从古代文体分类上属于东汉末的抒情小赋(或曰短赋),它与西汉“劝百讽一铺张扬厉”的大赋不同,其咏物抒情的内容显得清新隽永、散韵结合的词句读来酣畅淋漓。与该篇同时代的名作还有曹植的《洛神赋》、王粲的《登楼赋》等。有兴趣者何不找来比读一番?
篇幅所限不赘原文,今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年7月出版的《古文鉴赏辞典》上册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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