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母亲。母亲病逝,是我永远的心痛。
不听话的女儿
我的老家是一个叫做繁昌的县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江,隶属安徽芜湖市。繁昌的县名很好,繁荣昌盛之意。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勤恳劳作,邻里相敬如宾,民风朴实无华,父母一辈子生活在那里,深爱着那片土地。
若不是两个心爱的宝贝女儿在北京,不是母亲突然中风,行动不便,父母才不稀罕来北京生活呢?尘土飞扬、气候干燥是他们对北京的印象。
天,已经完全黑了,清明时盛开的油菜花几乎看不见,倒是迎面的车灯不时的晃着眼睛。我怕老爸太累,请他休息一下,老人家不肯,我知道,他也和我一样,想我妈。能不想吗?每年这个时候,每次走这一条路的时候,我们急急想要看见的却是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亲人——我的母亲。
记得,也是清明,新世纪第一个清明,父亲想回老家祭祖,我们劝母亲一同回繁昌,一来扫墓,也可踏青。
平日,母亲是万不肯的,由于行动不便,母亲多年都不愿意外出,怕给人添麻烦。这一次,她却点头了。
没有想到,母亲这一回去,竟再也没有回来。在第二次病发之后,母亲坚持了十一天,终于,把她相爱一世的丈夫,两个未嫁的女儿丢下了,任我们哭断肝肠,也无回天之力,
我爱我的母亲,一个“爱”字还不足以表达我对母亲的情感,我觉得“喜欢”这个词好,因为“喜欢”更生动,给人不一样的感觉。我喜欢我的妈妈,特别是在我长大以后。
母亲在我小的时候,总是要打我的,而且是每天都要打一顿。刚开始,怕得要命,只要看见妈脸色变了,便吓得魂飞魄散,撒丫的跑出去,直到天黑被妈妈拎着耳朵揪回家,必定还是要补上打的。
慢慢的,打多了,打硬了,胆也壮了。如果,知道自己闯祸了,逃不了一顿打,看见妈妈回来,便自觉地把门给拴上,任妈妈怎么打,也不吭声,还咬着牙,像电影里的刘胡兰。妈妈骂我是犟驴,有时她都气哭了,我还是不认错。常常有小伙伴们爬在小木窗上偷看,幸灾乐祸,第二天要是被我抓住,跑不了要暴啐他一顿。现在想起来,谁家要是摊上这样的倔孩子,非恼死不可。
母亲被我的无事生非,疯野打架搞得无可奈何,手中的道具也由鞋底、鸡毛掸、棒槌换成扁担。那个时候,打架的理由很简单,谁要是喊了我爸爸的名字,是跑不了要打一架的。还有,谁要是欺负了我妹,那也是不顾一切要拼命的。
小的时候,我个子长的很快,一个院子里同班的男孩都比我矮。后来他们都猛长,我却停止不前了。因为个子长的高,所以很逞强,有理无理和人拼一架。
记得有一次,隔壁王阿姨家的老大,骂我爸是“保黄狗”,那个时候,我也不明白什么是“保皇狗”,就与他打了起来,看我真打急眼了,他吓得跑了。我不解气,一脚踹开他家的门,掀开锅盖,用锅铲把大铁锅猛砸数下,摔门而去。晚上,他妈回来烧锅,刚刚点着火,就听见:“噗嗤噗嗤”的一会儿火就灭了。
可想而知,这一顿打又是逃不脱的,妈把我打的很重,昏昏沉沉,带着眼泪我睡着了。半夜,被一阵哭泣声惊醒,原来是妈妈坐在我的床边,妈看我醒了,摸着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问:“是不是很疼?”我扭过头去。只听妈妈对着我又好像自言自语的说:“这个院子,就你爸爸被下放到农村,我一个人带着你和文子(我妹妹的小名),每天上班,做服务员,站柜台,拉杂货,多辛苦,回到家,你还尽给我惹事,你能不能不和人家打架呢?你能不能给我安分一天呢?”我还是不吭声。妈哭了,说:“人家爸爸不是局长就是科长,妈妈也是坐办公室舒舒服服的。谁象我们家,就你爸爸一个男人还下放在农村。我们家没有男孩,我把你当儿子养,指望你好好读书,将来争争气,哪知道没有一天你不和人家斗,不和人家闹的。我不打你,我能跟人家去吵吗?我只能打你呀!”妈妈一边摸着我的屁股,一边痛哭起来,我紧紧的咬住被子,没有让她看见我的眼泪。
原来,我恨母亲恨得要命。心想,如果将来有机会,让我逃了出去,我是再也不会回来的。可是这一刻,我对这个信念开始有点动摇。
我没有像妈妈指望的那样,好好读书。我在学校业余文艺宣传队搞的热火朝天,不夸张的说,我妈的肺给气炸了。
那时候,她们晚上是要政治学习的,妈去学习的时候总要把家里的门给反锁起来,不让我去参加文艺宣传队的活动。妈没想到,等她一走,我就把小木窗掰开,让等在外面的小伙伴儿把我拽出窗户,跑出去疯玩。我们自排自演各种电影里好玩的情节和有意思的台词,也把家里仅剩的毛巾偷出去披在身上扮演杨子荣。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小伙伴们又赶紧把我从小木窗里塞进去。就这样酷爱着哼哼呀呀,蹦蹦跳跳,和我妈迂回周旋。快乐的事总不会天天跟着你的,我妈还是发现了我的秘密。逃不了痛打一顿。
我疼的躺在床上起不来,听见爸和妈说:你打就打屁股吗,别得地方别使劲打呀,她还小。
妈妈说:“她小?那老二怎么知道听话呀?打?还顾得上打屁股还是打脑袋?你看看你女儿那个倔样子?啊,敢背着我跑出去又唱又跳,这不成妖精了?”妈妈说的老二是妹妹吴静,妈妈最喜欢的女儿。
十岁那年,我代表县第一小学宣传队参加全县汇演。一首“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让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我红了,迅速成为繁昌县家喻户晓的人。以至于遇着我爸妈的人都说:嘿哟,你们俩连“东方红”都不一定唱得全,你女儿的歌可是唱得真不错哦。我妈听了不仅没有一丝窃喜,反而恨死了,骂我妖魔鬼怪。
我们家,妈是主心骨。因为是妈把我们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而爸爸却一直在农村为贫下中农服务了十年。家里自然是妈妈说了算。
妈妈不让我搞文艺,认为那是没有出息的人干的。说白了,就是戏子。
而我偏要和母亲对着干。在她的眼里我永远是一个不听话的女儿。我也确实很不听话,从小到大。
终于,我背着妈妈考上了安徽省艺术学校。那年,我十三岁,离开了县城,离开了家,离开了妈妈的棍棒。
原以为,我会像小鸟一样冲出了牢笼,可以自由的飞翔,快乐的飞舞。没料到,我想家,想妈妈。想得我躲在被窝里常哭湿了枕巾。
中国有句古话:棍棒之下出孝子。信不信由你。
也许是没开窍吧!第一学期放假,拿回家的成绩单,没有一门是过六十分的,妈妈差点又给我两个耳光。看在我半年没有回家,举起来的手又放下了。
“你要去唱戏,唱戏你就好好的唱啊?一样都不及格,算什么东西?啊?你不知道丑吗?你怎么这么大了还不晓得丑呢?”说着揪我的耳朵:“家里省吃俭用,让你去上学,你妹想吃根冰棍都舍不得,每月给你钱容易吗?你要不好好学,就给我滚回来,别给我丢人现眼了。”妈妈说急了,还是给了我两巴掌,打在屁股上。
看着一样都不及格的成绩单,第一次我感到了羞愧。
1976年的夏天,妈妈带了好些花生、咸鸭蛋什么的搭顺便车来学校看我,正赶上我们上“把子”课,我拿着刀枪,一路唱着蹦着往练功房去,妈妈跟在我后面很久,就是不敢叫我。最后看我快要进练功房了,才怯怯的问了声:你是小琼吗?
这么熟悉的声音?我惊喜的转过身,“妈妈”没想到妈妈就站在面前,那个高兴劲儿,别提啦,一下子扑在妈妈怀里。妈许久没说话,当我抬起头,却发现妈妈眼睛红了。妈轻声的说:“你怎么瘦了?我都不敢认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我说没有。那时我正在为改变胖小猪的形象而努力。
说实话,在学校时,最盼望的事,莫过于家里来人了,家里带来那些好吃的,足令我们兴奋好几个礼拜。毕竟,我们只有十三岁呀。
十三岁到十八岁,我由一个野孩子,变成了大姑娘,我泼辣狂野的性格,在学校里磨平了很多,我变得少言寡语,只是内心的倔强依然,因为倔强没有出口,所以拧得变本加厉。
班主任的话我也有一搭无一搭的似听非听,没有课的时候,除了杨俊,我也不大和其他同学一起玩,集体活动更是极少参加。老师不理解,一贯对集体那么狂热的女孩为何变得这么冷漠?怀疑我小时候得过脑膜炎、或受了什么刺激?便把我妈从老家叫了来。我妈听老师说,我是一个走白专道路的不听话的孩子,非常生气。又是“不听话”。
在一个十八人同住的集体大宿舍里,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琼呐,老师讲要做一个又红又专的好孩子哟,不能走白专道路。你告诉妈,白专道路是什么路呀?”妈妈悄悄扒我耳朵上问。
“就是只管自己练功,不管别的。”我闷闷的说。
“啊,这不好喂,你要和同学一起练呀,哪能自己一个人偷着干啊?怪不得老师说你孤僻呢?你要和同学打成一片嘛,你听见妈妈说的话没有啊?”妈妈看我一言不发,用手戳我的脑袋:“你听见没有啊?”同学们看见都偷偷乐了。
好在,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只一个人品尝,不想让妈妈知道,不想让她操心,不想让她打我。
对于孩子,打,还是有作用的,特别是像我这样倔强淘气的孩子,不打,恐怕难以成材。我还是庆幸在妈妈的棍棒之下,成为了一个对社会、对家庭有用的人,一个爱父母的女儿。
不过,我将来不想打孩子,我想换一种方式。
妈妈眼里,你就是女儿
唱戏唱到全国人民都知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妈妈从来没有因为我有了一点知名度,而对我另眼相待。在她的眼里,我就是她的女儿,不太听话的女儿,让她操心的女儿。演戏,没有听到妈妈说我好,总是说谁谁这点比你好,谁谁那点比你强。唱歌,没有听到妈妈说好听,总是说这点不如谁,那点不如谁。
1993年10月,著名音乐家时白林先生的作品音乐会在合肥举行,我演唱了时老先生的得意作品《孟姜女》。妈妈亲眼看见观众疯狂的把我的演出服都扯烂了,每唱一句,掌声雷鸣。说实话,好多人都被这情景感动了,作为戏剧演员,在这样的年代,能有这样的成绩,是不多见的。演出结束,很多同行姐妹,都来祝贺。
“吴妈妈,今天是不是最开心,为女儿感到骄傲吧?”大家一起捧场。
“还可以吧。”我妈淡淡的说。
这是我从艺以来,母亲给我的最高评价。
记得有那么两次,我妈看过演出后,很不开心,晚上,悄悄的跟我说:“小琼,我看你还是别干这个了。”
“为什么?”我不解。
“我看你唱戏恐怕是没有什么出息哟。”
“妈,你怎么这样说啊?”我不高兴了。
“我怎么说,我说的是实话。”妈妈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声细语了:“你看你,啊,笑也不象笑,哭也不象哭,装摸做样,还假假嘻嘻的,你请我来看戏,就看这么个东西,真丢人,早知道你唱到今天就唱成这个样子,我还不如让你回家干别的呢?”妈越说越火,越说越来气,恨不的揍我,刚才还理直气壮的我,一下子像泻气的皮球,蔫在那里。
在母亲面前,要想听到表扬的话,那是难上加难,她不是挑你这不是,就是嫌你那不好。但是对同学,她倒是不吝啬,看见电视里马兰、杨俊、袁玫、亚亚她们的表演,哎呀,那个高兴,笑眯眯的从头看到尾,全不管我心里酸酸的滋味,还经常给予准确到位的评价,令我无可奈何。
大约是1984年,我二十岁出头,被选为安徽省政协常委,是全省最小的政协常委。这在家乡繁昌县影响非常大,那个时候,县里有这样机会的人并不多,所以父母的很多同事看见报纸上这个消息都很兴奋。过年我回家,每个看见爸爸妈妈的人都特别羡慕的夸奖我,爸爸还满脸自豪,我妈全没有感觉似的,依旧不屑的表情说:“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就是唱戏吗?”也有阿姨说:“哎呀,唱戏?你能唱成这样啊?有这么出息的女儿,你心里还不跟吃了蜜似的啊。”
“哎哟,她们也就是赶上时候好了,要是过去,唱戏?哪个瞧得起呀?”妈妈说。
这就是我的妈妈,从没有给过我一句赞扬的话。究竟是她不想看见我因为有了名气而狂妄,还是我真的始终没有达到妈妈想要的出色?到今天我也不明白。
我到北京工作,父母并不是十分的情愿,他们更愿意我留在合肥,他们喜欢合肥的生活环境,小巧,方便,利于居住。
我没有按照妈妈的意愿留在安徽,好像我从来也没有按照妈妈的意愿去行事。我总是执意地由着自己的性子去闯,很多时候,被撞的头破血流,也依然疯狂的朝前走,不肯回头。
刚到北京,一切从头来,对于一个曾经取得过成绩的演员来说是不容易的。
简陋的锅炉房,是我的栖身之处。没有同事做伴,没有朋友关心,没有亲戚来往。孤独的我,在北京城飘荡。
1993年春节,爸爸妈妈再次来京,情景与往日无法相比。尽管,我们彼此都做好了一切准备,让辛酸留在心底,把笑容写在脸上。可是,好几次,我还是窥到妈妈在偷偷落泪。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妈妈,对不起
1994年9月2日,我们家突降灾难。母亲因高血压脑出血,在昏迷十几天被抢救过来以后,从此行动不便,生活无法自理。
而这一切,我都认为是我造成的,这个内疚一直藏在我的心里,压了好多年。
尽管,妈妈从来没有这么说,爸爸没有说,我们全家都没有说。可是,我一直这么想,是我伤害了她。
94年的8月,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播出了一个专题,反映一批“北飘”在京城闯荡的真实生活,播出后反响比较强烈。其中,把我也作为“北飘”之一,专门介绍。画面表现了曾经辉煌过的戏剧演员,只身来到北京,一无所有,从头做起,一间很破的锅炉房,一日三餐无定所。为找新歌,东奔西走,顶着烈日四处寻求……镜头里的我很倔强的样子。
晚上,爸爸打来电话,说看到节目了。语调很低沉,我问妈妈说什么了吗?
你妈妈睡了,不舒服。爸爸说。
我猜想妈的心情不好,我了解她。她不愿意看见我过着这样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气恼我不该固执的来北京,认为我在受罪。更让妈郁闷的是,有街坊说吴家闺女在北京落魄了,男朋友也不要她了,如今住在小锅炉房,很可怜。母亲再坚强,此刻的心也是疼痛的。
此后,近一个月母亲没有和我通话,爸爸说妈妈一直不开心,很少说话。
9月2号的晚上,我和妹妹,还有外地来的一些朋友在JJ蹦迪,回家的路上,舅舅打来电话,说妈妈病了,希望我们回去。
那个时候,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会生病,总觉得他们会一直陪伴我们,看护我们到老,父母是我们坚强的后盾,只有儿女遇到了风暴会想起爸爸妈妈,会躲在他们的怀里直到把自己的伤口养好,再出去扑腾。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妈妈有一天也会生病。而且,一病不起,从此失去了行动自由。
第二天,我和妹妹匆匆的往回奔,一路上想象着各种恶劣的事态,想象着妈妈,我坚强的妈妈,好胜的妈妈,漂亮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所有的想象都是模糊的,我的心在不自觉的颤抖,妹妹一直不说话,我知道,她和妈妈感情更深。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妈妈的病情远比我们所有的想象要严重的多。
爸爸之所以没有亲自给我们打电话,是因为已经哭到没有声音,见到我和妹妹,爸爸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照顾好你妈妈,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爸爸捂着脸无声的抽泣,宽厚的肩膀因为强忍而不停的抽动,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像孩子般哭泣,突然感觉爸爸老了,头发一夜间白了。
所有的亲朋好友在医院等我们,等妈妈的两个女儿。
医生只允许我们在窗外轻轻看一眼,不许出一点声音,我和妹妹手拉手颤颤惊惊的走到了窗前。
妈妈全身插着管子,输着氧气,看着面目全非的妈妈,已不再是我熟悉的妈妈,妹妹失声痛哭,要扑进去,被许多人拦住,我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我使劲的盯着妈妈看,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曾经打我骂我又疼我的妈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惊呆了。
从这一天起,我们轮流看护妈妈。医生说,妈妈脑出血很多,而且,压迫了中枢神经,希望不大,就看妈妈自己的造化了。如果,闯过第三天,还要看七天以后,七天过去了,还要看是否过的了十四天,过了十四天就算是有点希望了。我不知道这样的算法是根据什么,但是医生告诉我们这是科学,我们被医生说得胆颤心惊,每一天都如履薄冰。
我和妹妹推掉所有工作,留在家里护理妈妈。白天,我在医院陪护,晚上妹妹接班,爸爸是白天一半晚上一半。我们坚持自己照顾妈妈,没有请护理工。
9月和10月正是演出旺季,当时定了好多场演出,我只能一家一家的打电话,表示抱歉,好在大家都很宽容。当然,我也不是非常了不起的大腕,缺了不行的。倒是内蒙的一个朋友,一直不答应,最后,我只好不理他,到现在,我们都不怎么来往。
早上,我六点起床,洗漱干净,步行二十分钟,七点之前到医院,替换妹妹回家休息,中午,爸爸送饭,或者让我回家吃,晚上六点左右,妹妹会来换我。
每天,我们给妈妈量体温,擦洗,换尿布,陪着妈妈闯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们学会了许多关于如何护理脑溢血病人方面的知识。
第七天的时候,妈妈有了一些知觉,她的手指会轻轻的动一下,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们,好像还不太认识,可我们都惊喜的哭了起来。
一直深信,妈妈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妈妈不会丢下我们不管。我们苦苦的熬过了第十四天,医生说妈妈已脱离了危险。但是,能恢复成什么样?不知道,也许,和平常人一样,也许,半身不遂,也许,将永远躺在床上。我们相信妈妈会好的,会像过去一样,可以打我,骂我,鞭策我。
当妈妈开始清醒并认出我们的时候,她无声的流下了眼泪,想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一刻,我们的心都碎了。不敢想,曾经那么坚强的妈妈竟变成了这样,由此,我才真正认识到,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一个月后,我们带着妈妈回家了,妈妈已经可以认识很多人了,但是,她还不能很好的说话,经常“喔罗喔罗”的让我们猜好半天。后来,我们慢慢的明白了妈妈不清楚的表达,有人来看妈妈,我们就是妈妈很好的翻译。
在家里,我们仍然帮助妈妈练习,看着妈妈一天天有所好转,我们更是信心百倍,相信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十月底,我们把妈妈接到了北京,住进了海军医院。
妈妈所有的机能都在恢复,躺着的时候,手脚很有劲,只要是独自站起来,一秒钟都立不住,没有人扶着更是寸步难行,妈妈很急躁。我们请来许多专家会诊,才知道这就是脑溢血病人的后遗症,妈妈这种后遗症约千分之一的概率,叫功机失调,通俗的说,就是平衡方面出了问题,妈妈失去了平衡,所以就失去了方向感,这是没有办法恢复的,妈妈痛苦极了,经常躺在床上敲打自己的腿,哭着对我说:“小琼,你去帮我找一个好医生,他只要能让我走路,给多少钱都行,我只想走路。”
我泪流满面,我知道这太困难了,因为,医生已经告诉我,除非,我们训练妈妈像杂技演员走钢丝那样,把道路当作钢丝绳,去寻找平衡,也许可以独自行走,不用人扶,但这太难了,我们做不到让妈妈付出那样的艰辛,我们不忍心。
妈妈最后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独自走路,生活自理,就这小小的愿望,我们却无能为力帮她实现。
走过很多医院,请过很多专家,取来无数中药西药,还有蒙古大夫的旁门左道,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们都想试试,现在想起来真后悔,把妈妈害苦了。
其实,病人和病人家属一直在希望和失望中过日子的,听见一点风,我们就努力的去捕捉那片雨,感觉到一点可能,我们就奉献出所有的希望,我们很多时候的心情,都是“也许”,也许这次有希望,也许这回不一样,也许这就能好,也许,只是也许……
爸爸和妈妈常常自嘲:也许这次屎里能吃出一个盐豆子,这是我们家乡话,意思是说,碰到好运气。
最让我后悔的是,不知从何方来的蒙古大夫,说放血可以医治好妈妈的病,我一听就急了,坚决反对,妈妈偏要试试,结果实在是惨不忍睹,原来,他们用一把尖锐的刀深深的扎进妈妈的肌肤,任那鲜红鲜红的血不顾一切的往外喷涌,竟装了一大瓶子,我实在看不下去,抱着妈妈的伤口泪流满面,我把蒙古大夫赶了出去,可是妈妈说,医生讲了再做两次就好了。
“妈妈,那是骗人的。”我大声吼道,妈妈还是执意要做,我的心真的好痛。
妈妈生病后,很像一个孩子,希望我们每天陪在她的身边,每次,去康复中心治疗的时候,总想让全家人陪她去,不愿意一个人面对训练。妈妈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也不直接说出来,她会问你:今天你干什么呀,出不出去?有时候我会逗她说,我今天有好多事情呢,妈会很失望的看着我,想说让我留下来陪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的那个样子,实在叫人心疼,让你无法,也不忍拒绝妈妈的眼神。
妈训练的时候,偶尔,会像小孩一样分神,用眼睛到处找我们,看见我们在窗外对她竖大拇指,她才会继续训练。
虽然,妈在行为上像个孩子,思维却异常的敏捷,看问题依然是一针见血,观点独特。那时,也有不少追求者,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提不起来兴致,妈妈偶尔会说一说,日子长了,也就无所谓了。一天,我的一个朋友来家里拜访我父母,我是从来没有请过男性朋友到家里去的,这个朋友和我爸聊了几句,我妈在旁边一言未发。临走的时候,朋友放下2000元钱,说是给我爸妈过年,我曾和妹提过这个人,觉得人还不错,就是爱说大话。送走了朋友,我问妈对他的印象如何,妈妈只说了三个字:“有点飘”。这锐利的眼力,准确的语言真让我对母亲佩服的五体投地。
妈妈的心愿
生病的妈妈,因为行动不便,更多的时间是看电视,尤其喜欢看戏曲类节目。每当看见妈妈坐在沙发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入神的看着我的同学们表演的黄梅戏的时候,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滋味。记得问妈妈:“那些节目真有那么好看吗?都看好几遍了,不烦呀?”妈妈说:“我想看你演的,可是没有呀?”我无法回答。
少年时候的我,因为难看,没有一部黄梅戏电视类的节目是找我演的,导演几乎一律都嫌我不上镜,不好看。也不明白,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应该是如花似玉般的年龄,而我怎么就让所有导演都看不上呢?每一个黄梅戏剧组给我电话,都是请我配唱,而我又总是那样倔强的说“不”。所以,妈妈说,想看你演的黄梅戏,是那么难哦。
想了很久,我告诉妈妈:“你等着,我一定让您看见我在电视里演出的黄梅戏。”
经过近一年的准备,从策划到剧组筹备,1999年百集黄梅戏舞台电视艺术片《戏缘》在安庆开机了。
而且,我们把妈妈还带到了安庆,和我们共同坚持了近二个月的拍摄。
安庆拍摄结束已经是年底了,回到北京,妈妈就想看拍摄结果,每天,不管我多晚从剪辑机房回家,妈妈总是痴痴的等着我,追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让她看《天仙配》、《女驸马》、《罗帕记》。开始为了想把效果做得好一些,也想让妈妈有一个惊喜,我迟迟不肯把片子拿给妈妈看。后来妹妹说,你要是剪辑的差不多了,就请妈先看看吧,你看妈天天念叨的。这以后,我剪一点,就拿一点回家,就这样,妈妈还总是催我快一点,快一点,同事也笑我,说我恨不得拿素材回家给母亲看。
终于,《戏缘》的第一部分,全部完成。每天,只要我睁开眼睛,就能听见客厅里传来我唱的黄梅戏,我知道,妈妈又在看《戏缘》了。看到伤心处,妈妈会跟着哭,还哭得很伤心。特别是看《罗帕记》的时候,其中陈塞金被丈夫赶出家门,无法生存只好把亲生孩子送给别人的时候,妈妈哭得跟泪人似的。我问妈为什么这么伤心?她说:“我想起过去,家里穷,差点把你妹妹送了别人,要是当时真的送人了,那我上哪找这么孝顺的女儿去呀?”
2000年,妈妈回繁昌,临走时,勒令我把《戏缘》带上,我说:“妈,那些戏还没有播出,拿回去不太好吧?”“有什么不好的,我在家看看还不行吗?”到家第二天,妈就迫不及待地召集她的亲朋好友,把我家小小的客厅坐的水泄不通,他们全在那儿跟着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说咱家成了小影院了,妈看着朋友对我的赞扬,心里很愉悦,尽管她脸上没有表露,我还是感觉的到妈的开心。
百集黄梅戏舞台电视艺术片《戏缘》在艺术质量上让许多戏迷、同行惊讶,但是在商业运作上却是非常的失败,也让我和妹妹在资金上大伤元气。但是每次想到妈妈痴迷的眼神,想着妈妈在去天堂之前看到女儿演出的黄梅戏,我和妹妹从心里感到无比快慰。我们感谢妈妈,因为她的鼓励和促进,才有了《戏缘》,才让我有机会向喜欢我支持我的戏迷证明,我没有忘记黄梅戏,我没有远离他们。还有,我并不真的那么难看,难看到无法上镜。
可惜,妈妈没有看到《戏缘》的全部,但是,我相信妈妈已经看到了我和妹妹的努力。
妈妈去了天堂
1994年妈妈生病以后,我们全家一起住在了北京。这也是我从十三岁离开家以后,第一次重新体会家的温暖,这中间相隔快二十年,多么的不易啊!这样的相聚,竟然还是因为母亲病重。时光真的很残忍,还没有等到我和妹妹孝顺母亲的时候,妈妈已经病了,无法享受她应该享受的美好生活。
为了妈妈能够生活的好一些,我和妹妹一直很努力。我们从刚开始住的小锅炉房,搬到了广安门的小三居,也就是阮巡和我曾住过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全家住了将近四年,后来,搬到万寿路,大一些的房子,我们特意把很大的阳台装上了扶杆,好让妈妈练习走路。妈妈临走的时候一直住在那里。
妈妈在北京住了整整六年。这期间,只有我和妹妹在四川拍戏的时候,妈妈回老家住了一段日子,记得我们拍完戏,回老家接妈妈的那天,妈见到我们哭得好伤心,她说:“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的眼睛就要盼瞎了”。我和妹妹听了心象被刀子割了一样,难过极了,因为在老家,爸爸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请来的人怎么也不如自己家人细心,妈妈从心里到外表的憔悴,都让我们感到心碎。
从此,妹妹和我发誓不再离开妈一步。妈再次回到北京家里的时候,躺在床上深深的叹口气说,我再也不回去了,不和你们分开了。
新世纪的清明,回老家的路上,因为怕妈妈行动不便打扰别人,特意订了一个包间。奇怪的是妈妈一夜没有合眼,怎么劝,就是睁着眼睛不想睡觉,还不停的要撒尿。后来,听老人说,这是妈妈做记号,以后好找路到北京看我们。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次回老家,妈妈再也没有回来。回想起妈妈在老家的点点滴滴,才感觉到冥冥之中的一切,好象都是妈妈安排好的。
清明那天,全家去爷爷奶奶的坟头上香。一切祭拜结束以后,我们准备往城里返。妈妈却说还要再坐一会。这很出乎我们的意料,因为,妈妈以往是不喜欢在乡下呆过长时间的,一般都是上午去,中饭不吃饭就回来了。而这一回,妈妈一直在院子里坐到日落,我们再三催她,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坐在车上还不停的回头,满目哀愁。
还有,妈妈自生病以后,从来不愿到县城大街上转。这次也不同,经常让我们推着她东看看西转转。特别是从来不外出吃饭的妈妈,这一回只要有朋友请,她都是必去的。有时候,我们怕她太累,劝她不要去了,妈妈还不依。等朋友都请遍了,妈妈自己筹划着要回请所有的朋友。
“小琼那,我想请大家吃顿饭,你说好不好?”妈妈对我说。
“好啊,你要请谁呀?”我问。
“我算了算,怎么也要三四桌。”
“怎么有这么多人呢?”我知道妈妈平日是很节约的,不轻易花费这么大。
“你和文子拿五千块钱就够了。”妈妈说。
“太多了,我们不出的。”我和妹妹大声说,经常,我们喜欢这样逗妈妈。
“哎呀,求求你们出了吧?”妈妈把手放在胸前摆作揖状,表情真的好可爱。
妈妈要请那么多人,全家人确实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后来,妈妈离开我们以后,我们明白了。原来妈妈是想最后会会所有的好朋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要把她最喜欢的小女儿的男朋友介绍给亲朋好友,也许在她看来,就是一次提前主持的婚礼吧。
席间,妈妈还命我唱了一段黄梅戏《女驸马》,恰好,我的表妹也在场,她是歌唱演员,也助兴唱了一首歌。我问妈妈是不是很高兴,妈妈点点头。可是,妈妈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好像这一切都离她很远。而我们当时却简单的以为妈妈是累了。
妈妈是累了,不想再坚强下去了。本来,我们只打算在家呆十天的,由于大家的盛情,回京的日期一推再推。过了“五一”节,合肥来电话说,五月七号是严凤英大师诞辰七十周年,请我去参加纪念会。同时,播放我们拍摄的百集黄梅戏艺术片《戏缘》的片段。我们匆匆赶去合肥,相约五月十号来接妈妈。
八号下午,《戏缘》得到一片叫好声。回到酒店,发现妹妹眼圈红红的独坐在床边,我问了一句:“怎么啦?”妹妹就泪流满面。一起进房间的同事不知何故,悄悄的退了出去。
妈妈发病了。妹妹哭着说不下去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找到老朋友,保险公司老总陈冬至先生,他派了一辆车送我和妹妹回繁昌。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心情极为复杂。
我躺在后坐上,突然,看见妈妈走了过来,对我深情的笑着,特别的好看,没有一点病的样子,四周都是云彩。我说,妈,你没有病啊,你是吓我的吧?妈妈点点头,笑着消失了。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分不出这是梦,还是我的期望,或是妈妈的暗示。我没有告诉妹妹刚才发生的情景,但我确定那不是梦。
还是和妈妈第一次发病时的情景一样,我们没有回家,直奔医院。还是那一间病房,躺着更严重的妈妈。我们刚离开两天,怎么就会成这样呢?到现在我们也不明白。
医生把我叫到一边,嘱咐我做好准备,说妈妈坚持不了三天。我不信,也没有把医生的话告诉爸爸和妹妹,我相信,妈妈会像上次一样闯过来的,我相信妈妈的坚强,相信妈妈的生命力。
全家又开始了比上次更艰难,更提心吊胆的护理工作。我们坐在妈妈的床边不停的和她轻轻的说话,妈妈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我坚信妈妈心里是知道的。
有一天,我独自坐在妈妈床边,握着她的手,我说,妈妈,我们一起回北京吧,没有妈妈的日子我们不知道该如何过,我们的家需要你,我需要你,妹妹需要你,爸爸更需要你,我告诉她,她一直关心的黄梅戏《戏缘》在合肥反应很好……妈妈流下了眼泪,那是唯一的一次,妈妈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努力回应了她的大女儿。
母亲最终没有醒来,在坚持到第十天的晚上,母亲无能为力了,微弱的心跳,艰难的呼吸,让母亲看起来状况很糟糕。医生动用了所有的器械,母亲还是没有反应,医生无奈的摇摇头说,放弃吧。妹妹冲着医生大吼,不。不要放弃。扑过去把针头按住。两个舅舅这个时候也不敢说话,妹妹的男友在努力地劝着妹妹,我悄悄的让堂弟尽快去请爸爸过来。
父亲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来到母亲的身边,父亲明白,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父亲拉着母亲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对母亲说:你放心的走吧,我会好好陪两个女儿的,你不要担心,你安心的去吧,去吧……母亲听见父亲的话,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母亲殷湘玲,于五月十九日凌晨四点十五分离开了我们,享年五十八岁。
一直以为生离死别离我们很远,原来,它就潜伏在我们的身边,不知道哪一天,悲剧就在你面前肆意的上演,像决了堤的洪水,不可阻挡。
我们为母亲选择了她曾经默默注视过的地方,父亲出生的乡下——吴村,我相信这也是母亲自己的选择。
母亲的葬礼非常隆重,无数鲜花和长长的队伍,父亲拒绝了所有亲朋好友送来的礼,爸爸只想让妈妈安静的走好。
留在老家,静静的陪着父亲,父亲突然间老了。
七七四十九天,我们完全按照传统的方式,给妈妈送去所有她需要的,最重要的是送上我们的思念,和对妈妈无限的爱。
时间好快,妈妈离开我们已经近五年了。
每次,快到家的时候,我的心都是碎的,没有了母亲的家,是何等的残缺啊。
妈妈,我们永远爱你
清明回家看妈妈,是我们特别期待的一件大事情。
到家的第二天上午,爸爸早早起来,家里又来了好多亲戚,大家忙活着准备送给妈妈的各样东西,有鞭炮、纸钱、元宝以及纸做的各种物品,听起来,这好像是唯心的,但当你目睹了死亡,看着你最爱的亲人离去时,活着的人总是希望通过某种方式表达对亲人的思念。我也是经历了这一场生离死别之后,才有勇气面对这一切的。
九点钟,我们出发,向爸爸的老家——吴村开去。路上,我把车停在了花店旁,取了两束玫瑰花,这是清晨就定下的。离开北京时,妹妹为花的事是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也知道她的习惯,每次玫瑰花都必须挑最好的,三十多支,和她年纪一般,妹妹对妈妈有着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感情。
我真的不敢回忆妈妈刚去世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妹妹更是几天不吃不喝,谁见了都会心酸落泪。好多次,我都想写一篇祭文,以此纪念我的妈妈。可从来是,还没有提笔,就已经是泪流满面,悲哀之情久久不能自拔,终不能完成心愿,只好作罢。
不过十几分钟,便到达了吴村,乡里已有许多亲戚在妈妈的墓地旁等侯,每次,看到这么多亲朋好友来看妈妈,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快慰。妈妈在世的时候,也确实为好多人做过许许多多的好事。特别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妈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别人求了她,妈妈定是热心帮忙,并敦促到底,可见妈妈淳朴的为人。
妈妈的墓地座落在山清水秀之中,背靠山,面临水,四周绿树荫荫。爸爸亲自为妈妈设计了精致的墓地,我们在墓地四周特别种植了妈妈喜欢的桂花、栀子花、茶花、玫瑰花和金橘。除了桂花,要几年以后才能成材,其他的花已开得很鲜艳了。
走到妈妈墓碑前,呆呆的看着,忍不住又掉下眼泪。鲜花再好,没有妈妈灿烂的笑容美,亲朋再多,也没有母亲的话体贴入微。我献上鲜花,默默的摆上水果、鱼肉等,跪地斟上三杯酒,洒在了墓碑前。
我们把带来的纸钱等一一摆好,现在的纸钱品种繁多,一年不同一年。据老辈们说,只有烧透了的纸钱,仙逝的人才能完好的收到。点着了纸钱,放起了鞭炮,亲戚中一些老人口中开始念叨。我深深的磕了三个头,眼泪又一次止不住落了下来,我不想让爸爸看见,悄悄的让到一边。来祭拜母亲的亲朋好友,小字辈和同辈的都磕了头,长辈的给妈妈鞠了躬……
当他们都进村喝茶时,我想和妈妈独处一会。我静静的站在妈妈的墓前,和她说着这一年家里的变化。我告诉妈妈,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已经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宝贝,很漂亮,特别是皮肤很白,像我的妈妈。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成家,但是,我们还是把下一代子女的名字都刻在了妈妈的墓碑上,所以,妹妹宝贝女儿的小名便叫元湘,取了我爸爸妈妈名字中各一个字,我请求妈妈保佑我们家的第一个小宝宝,健康成长,平安快乐。
我还悄悄的将自己的心事也对妈妈讲了,妈妈向来是一个守旧的人,我害怕惹她老人家生气,可是,我又左右不了自己的心,我问妈妈,我该怎么办?妈妈沉默着。
巧得很,我刚刚和妈妈倾诉完心事,阮巡就打来了电话,他让我替他向我母亲磕头,不知道,我妈妈的在天之灵,是否能感觉到她的女儿已经开始了恋爱了。
已近中午了,村里来人催了我好几次。最后,我又看看妈妈的碑文,是妹妹写的,代表着全家人对妈妈的思念:四十载夫妻缘深/朝夕为伴一辈子儿女情长/生死相依中间是:人间天堂。
想着又要过一年才能看见妈妈,不禁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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