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叔叔于忠义,他穿着很整齐,戴着墨镜和礼帽,言谈间感觉他口才很好。一张口就炫耀自己,“我住的房子,谁家放的音响声音也没有我家大……”后来,我逐渐明白了:他是说自己家里的日子过得好。那个年代,刚刚时兴卡式录音机,很多家庭都没有。在饭桌上,面对16年未曾相见的小叔子,母亲提起了当年的往事,“老四,你小时候在二嫂家住。和我打仗,你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吃二哥的饭,没吃你的!你还记得吗?”,于忠义立马放下筷子,心里不是滋味。母亲说:“我挣66块钱工资,你哥哥才挣44块钱。你哥哥家一大帮孩子,包括你,不都是靠我养活吗?”于忠义听了,眼泪噗噗地流了下来,他想起自己的年少时代的行为,感觉对不起二嫂。在一旁吃饭的二哥也跟着流泪。
于忠义住在家里,只记得每到吃饭的时候,我们姊妹几个到仓房里,只有苞米面窝头和咸菜,而爸爸妈妈陪着四叔在大屋里吃馒头和好菜。这就是哥哥嫂子对弟弟质朴的情和纯真的爱,四叔受到了盛情款待,临走的时候他表示,等明年夏天,他领着全家四口都来金州。
没想到,这次是兄弟俩最后一次见面。两个月以后,我父亲因为脑溢血突然去世了,从发病到离世只有四天时间。
时光回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的父母都在工厂做工,勉强吃饱饭。于忠义当时12岁,他把哥嫂家当成自己家,哥嫂供他念书,一直到他长大成人。据我的母亲回忆:那是1957年5月,她刚刚结婚不久,于忠义刚开始住在大哥家,大嫂没有工作,是个家庭妇女。家里有3个儿子,最小的2岁,最大的7岁。这样一大家子人就靠大伯一个人工资,每到吃饭时间,每个人只能分一片玉米面饼子,四叔正在长身体,饿得皮包骨头。大伯说:“最小的老四,以后户口就转到金州他二哥那儿。”一句话,于忠义拿着户籍证明跟着他的哥哥姐姐来到金州投奔二哥二嫂。
那时候,我的父母租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民房,月租六块钱。那天晚上,妈妈领着两个小叔子到我的姥姥家,“娘,我家没地方,这两个小叔子晚上在你这里住啊。”,姥姥和姥爷都是善良的人,“可怜的孩子,你们晚上吃饭了吗?”一会儿,转过来对我母亲说:“无论如何,要对俩孩子好点,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母亲说:“小三叫忠仁,小四叫忠义,”然后对两小叔子说:“你俩在这儿住要懂礼貌,称呼大娘,大爷,早上回家吃饭啊。”
于忠义和他三哥还有妹妹都乐意住在金州,他们每天都能吃饱饭。于忠义小时候非常调皮,喜欢恶作剧,每天换个法子惹祸。一天,他放学回来,上树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脚脖子崴了,在家里躺了好几天。这天,于忠义想了一个办法,他要作弄二嫂,他捉到一个癞蛤蟆,藏到衣服柜子里,我妈下班回来,想换一家衣服。“小四,你出去玩吧,二嫂换衣服。”于忠义一想到,衣橱里放在东西,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刚刚坐到门口,就听见二嫂的尖叫声,他心里得意极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二哥回来了,他知道了这件事。按常理,做哥哥的应该说弟弟几句,批评教育一下,可是他戳在那里不吭声,这不是默许吗?这不是支持他弟弟干坏事吗?于忠义反过来更加嚣张,他指着二嫂,对二哥说:“你怎么不打他?那是你妈妈吗?”二哥好容易挤出一句话:“我打他,还能让你看见啊?”二嫂很生气,“我怎么找你这样的窝囊废?”于忠义从小就刁恶,他看仗打不起来,心里很着急,他甚至幻想和他哥哥一块打二嫂。于是他一猫腰,在二嫂的腿上咬了一口。于忠义一赌气,回到了大哥家里,大哥也很无奈,家里已经有三弟和妹妹,整天吃白食。过了不久,大哥领着四弟来到金州。哥俩见面,不管他哥哥说得对不对,我爸爸从来不反驳,也不说弟弟不好。
多少年以后,我问我母亲:“你怎么连十几岁的孩子都管不了?”母亲说:“你爸对弟弟可好了,我哪敢管教他弟弟?”“四叔念书怎么样?后来怎么去了西安?”“你四叔不爱念书,中学没毕业就下来了。那个年代文盲都能找到工作,他自己闯前程,选了那个地方落脚。”
第二年夏天,我家已经搬进了新房子,于忠义带着家眷如约而至。母亲并没有慢待她的小叔子。他们全家住了一个星期,包饺子,做好吃的。四婶高高的个子,瓜子脸,她一辈子只来金州这一次,住嫂子家里,她还抱怨,家里卫生不好,毛巾乱扔。话说回来了,宾馆干净整洁,你怎么不去住啊?
这件事让我对于忠义有了更深的认识:哥哥走了,寡嫂领着一帮孩子生活,日子很窘迫,孩子也不懂事,看到家里的状况,他怎么能够白吃白喝住下去呢?
2013年春天,我最后一次见到于忠义。当时,她的女儿晶晶因为婚姻方面不如意而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她来到大连,想在异乡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被好心人相救。于忠义过来接走了晶晶,还顺便看望了二嫂,还来到哥哥的莹地扫墓。
半年以后,于忠义脑梗塞二次复发,在家中去世。他比二哥多活了19年,不知道他心底里有没有感激二哥和二嫂呢?我觉得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觉得哥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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