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做好菜等着了。煎豆腐,辣椒炒田螺,炖土鸡。
第二天,母亲早上五点就起床,给侄女做了早饭,送她上了学,去菜市场买了鸭子回来。把我叫醒,给我煮了一碗馄饨做早餐。
母亲马不停蹄地开始杀鸭子,拔鸭毛。鸭毛特别难以除净,她在厨房弄了一上午才弄干净,把昨天剩下的宝贝辣椒切了,炒出一大盘“血鸭”来。炒完以后她自己尝了一下,连连顿脚,说味道不好。我也尝了一块,只是感觉米酒放得稍微多了一点点,味道总体还行。她嘀咕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也是这么炒的,有时候味道就特别好,有时候就一般。最后,在她的殷切注目下,我把鸭肉和辣椒全都吃光了,又吃了两大碗米饭,以实力为她的厨艺点赞。
吃完这顿,正坐在椅子上捧腹呻吟,她马上又开始问我下一顿想吃什么了。我想来想去说大白菜煮红薯粉条吧。晚上母亲便给我做了粉条,只是买不到好吃的白菜,又怕粉条太淡,所以用排骨汤来下的粉条。我订了离开的机票,准备过两天就走了,母亲掐表似的算好了我还能在家吃几顿饭,要精心安排把我想吃的爱吃的都嵌在这几顿饭里,尽量满足我的口腹之欲。
自从回到家以后,我们便一直在讨论吃的问题。我这十几年都在外面,勤的时候一两年回去一次,懒的时候三四年,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人生所有事情都自己做主,她从来插不上嘴。况且如今她已年老,身体又不济,对于我的生活早已无力参与。她的双翼已经逐渐萎缩,管辖范围只剩了我回到家里的那几顿饭,她的拳拳爱意、万千挂念都只能煮进饭里。因此,这几顿饭对她来说就变得无比重要。
对于我来说,这几顿饭同样重要。我这人格局很小,又恋旧,常常想念家里的那口吃的,有时想得抓心挠肝。我有时经常做一个假想,如果我回到老家生活,家里的饭菜吃久了大概也会经常想念在外面吃过的一些好吃的,这两种想念,到底哪一种会更强烈、更难以忍受?不过,这个假想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我这一辈子大概就只能漂在异乡,活在对家乡吃食的想念中了。
为着这同一个目标,我跟母亲勠力同心,最大限度地配合,她精心地做,我努力地吃,每天吃足三顿,每顿都吃到腰圆肚滚。
虽然我已尽了最大努力,到最后她依然有点遗憾,因为我还要去大连,并不是直接回云南,所以不方便从家里带些吃的走。每次回到家里,走的时候她总要给我捎上一堆吃的,这小城别无长物,好在吃的总是此地独一份的,不管多寒酸也不会失礼。
走的那天在高铁站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一只小包,左右手各拎着一只红色塑料袋,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還套着一只白色塑料袋,在白色塑料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六只饭盒,两只手加起来就是十二只饭盒。安检的小姑娘笑着问:“带这么多东安鸡啊?”男人自豪地笑着说:“当然啊,难得回来一趟嘛!”饭盒里装的是饭店做好的本地名菜“东安鸡”,街头巷尾到处有售,我前两天也买过一盒回家吃,一盒就是一整只小仔鸡,卖40~45元不等。车站里拎着这样饭盒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就数那个男人拎得最多,他过了安检,把饭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大概是想着到了长沙还可以开怀大嚼好多顿,那份快乐连我都能感同身受。
我虽然没带任何东西,但是在临走前对母亲说,不用带了,都装进肚子,长成肉带在身上了。她也笑着接受了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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