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人也许很羡慕苏辙,足足有5个“招商银行”兼贴心小棉袄啊!比苏东坡幸福太多了。
在宋代,可不是那么回事。
苏辙的5个女婿分别是文务光、王适、曹焕、曾纵、王浚明,都来头不小。其中文务光是著名画家文与可的儿子,王适是比部郎中(刑部三司之一,相当于司局级)王正路的儿子,曹焕是光州知府曹九章的儿子,曾纵是中书舍人兼著名文学家曾巩的侄子,王浚明是虢(音同国)州知府王廷老的儿子。
在苏东坡和苏辙哥俩中进士之前,眉山苏家的结亲对象不出四川,而且以平民为主。例如苏东坡的祖父苏序娶的是平民之女,苏东坡的父亲苏洵娶的也是平民之女程氏(程家在苏洵婚后多年才飞黄腾达,从平民变成官宦)。苏东坡的发妻王弗是王方之女,王方的身份是“乡贡进士”,就是没考中进士的举人,一辈子没能做官。苏辙的发妻史氏是一个小地主的女儿,家产与苏洵或许相当,中产而已,终究也不是官宦。苏东坡的姐姐苏八娘倒是嫁入官宦之家,公爹程濬官至转运使(相当于副省长),老公程之才也中了进士。但她作为平民之女,在程家备受虐待,过门两年就香消玉殒,苏程两家因此成为世仇。
自从苏家兄弟双双考中进士,先后出任地方官,又逐步跻身于权力上层,苏家的结亲对象变了,从平民变成了士大夫,无论是儿子娶妻,还是女儿出嫁,甚至包括远房侄子和远房侄女的婚配,都离不开官场小圈子和文学艺术圈。
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年),苏东坡一个堂姐的女儿出嫁,由苏东坡亲自做媒,嫁给了一个前途远大的新科进士。苏东坡的堂姐和堂姐夫都是平民,但是有苏东坡这棵大树在,堂侄女岂能再与平民结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做官,亲族长脸,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苏东坡对亲戚很照顾,拍胸脯打包票要包办堂侄女的嫁妆。可事到临头,才发现钱不够,只得向朋友们借钱,总算从驸马都尉王诜(音同申)那里借了二百贯(参见苏东坡《与驸马都尉王晋卿第六书》)。
王诜是宋英宗第二个女儿魏国公主的老公,身为皇亲国戚,财大气粗。他在开封西郊拥有一座大别墅,经常在那里招待苏东坡、文与可、黄庭坚、李龙眠(李公麟)等文艺大腕,一起品茶论画。绘画史上赫赫有名的《西园雅集图》,就是李公麟以王诜在别墅里举办的文艺沙龙为题材绘制的。对王诜来说,二百贯铜钱就是毛毛雨!
在北宋中后期的和平年月,铜钱购买力一直坚挺,一贯铜钱相当于现在的人民币800元,二百贯铜钱即16万元。苏东坡借这些钱为堂侄女办嫁妆,说明整个嫁妆绝对不止16万元,可能会是20万元、30万元,或者更多。
嫁一个堂侄女而已,苏东坡为啥要花这么多钱呢?因为宋朝流行厚嫁,且越是夫家地位高,越要陪嫁丰厚。
南宋初年,跟随宋高宗南渡的大臣李光生了个女儿,朋友写信祝贺,李光回信道:“家有五女,贼盗不过其门。”你们就别祝贺了,我发愁还来不及呢!家里有5个女儿,连小偷都不屑于光顾我们家。这是为啥呢?因为仅是陪送嫁妆这一项,就能让这个家庭走向破产。
苏辙的孙子苏籀(音同皱)著有《栾城先生遗言》一书。据该书记载,宋徽宗即位那年,苏辙为了嫁小女儿,不得不卖掉早年在开封购置的田地,售价九千四百贯,全部作为陪嫁。按照购买力,这些钱相当于现在人民币750多万元。
苏辙晚年写过一首《买宅诗》,开头就说:“我老未有宅,诸子以为言。”我七老八十的人了,竟然还没有房子,搞得几个儿子一直抱怨。事实上,苏辙早年是有房子的,但是为了嫁女儿,把房子卖了。苏东坡则在写给朋友章惇的一封信里帮苏辙哭穷:“子由有五女,负债如山积。”
宋朝家训经典《世范》写道:“当早为储蓄衣衾、妆奁之具,及至遣嫁,乃不费力。若置而不问,但称临时,此有何术?不过临时鬻田庐。”你生了女儿,就要早早地准备嫁妆,假如等到出嫁时才去准备,怎么来得及呢?恐怕只能卖房子卖地了。
北宋名臣范仲淹俸禄优厚,一个人把叔叔、大爷、堂叔、堂伯、哥哥、兄弟、堂兄、堂弟……整个家族都养了起来,家族里不管谁家办红白喜事,都是范仲淹出钱资助。为了做到不偏不向,他定了个规矩:凡是族里男孩娶亲,按照二十贯的标准送彩礼;凡是族里女孩出嫁,按照三十贯的标准办嫁妆。很明显,就是再简朴的婚礼,女孩办嫁妆也要比男孩送彩礼更费钱。
南宋名臣吕祖谦也定了一条族规:“嫁一百贯文省,婚五十贯文省。”吕氏大家族的姑娘出嫁,嫁妆按一百贯的标准操办;小伙子结婚,彩礼按五十贯的标准操办。还是女孩出嫁更费钱。
連皇帝宋神宗都抱怨:“嫁一公主,至费七十万缗!”嫁一个公主,竟然要花费七十万贯!那可是皇帝嫁闺女,用不着高攀吧?用不着巴结男方吧?但是照样要厚嫁。查《宋史·礼志》,宋朝皇子娶妻,平均花销1万两;而公主下嫁,平均花销10万两。也就是说,皇帝为儿子娶媳妇花的钱,只是为女儿办嫁妆花费的十分之一。
宋朝为什么会刮起一股厚嫁风呢?因为在宋朝,妇女是有独立财产权的。
为了女儿婚姻生活的安全和幸福,宋朝的父母给女儿办嫁妆,一定不惜血本。婚书后面都要列一张密密麻麻的财产清单,注明陪嫁了多少首饰、多少衣服、多少房子、多少土地。
然而,丰厚的嫁妆有时仍然买不来女儿幸福,反而带来了严重的问题。蔡襄在任福州(福建)州官时,发布文告指出:“娶妇何,谓欲以传嗣,岂为财也。”可见当时以娶媳妇来获取财物已经成为一种社会风气。
蔑视传统的司马光则坚信,新娘不会因嫁资受到保护;相反,还会为此陷入险境:“爱其女者,务厚资装,以悦其舅姑,殊不知彼贪鄙之人,不可盈厌……故婚姻之家往往终为仇雠矣。”那些心疼女儿的父母,准备了丰厚陪嫁来取悦男方父母,殊不知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为了这些钱,婚姻通好之家往往最终变成了仇人,何苦呢?
的确,在一些家庭,嫁妆一旦送到新郎家,“朝索其一,暮索其二……至有割男女之爱,辄相弃背。”说家里(把嫁妆)今天要点,明天要点。能完全置身事外,绝不让公婆家动用嫁妆的媳妇,在这个家庭里也会过得非常艰难。夫妻间的那点情义,都叫钱给毁了!
无论在古代还是今天,人们总想拿金钱买来幸福,但现实总是难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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