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塑料厂上班,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他做着最危险的工作,在一个滚动的轮轴上清洗转动的风扇。那时候,每次最高兴的事还是听到乡下门外有叫喊“馒头!”的声音,小时候没有零食,听到外面叫卖馒头,我就想吃那门外叫卖的馒头,一种原因是因为好奇心,想尝尝馒头的滋味,还有一种原因是小孩子都喜欢吃点零食啊什么的。我不理解爸爸上班的辛劳,只知道馒头好吃,一听到门外的叫喊声,就问爸爸要钱,而爸爸慷慨的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沓零钱,从里面抽出一块钱给我。我兴奋的拿着钱冲出门外,叫停了卖馒头的大叔叔,用钱买了心心念念的馒头吃。那馒头咬在嘴里甜滋滋的,和我当时的心情一样甜,我拿着馒头回家,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给爸爸吃,但是,爸爸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却不肯吃一口,连连摇头说:“你吃,你吃,乖孩子。”
父亲很爱我,在我的记忆里,爸爸总是很少回家,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我久远的记忆里还记得一件事,那是充满温馨与和谐的画面。一次,学校里要进行陀螺比赛,我做不来陀螺,家里的妈妈也很少时间陪伴我,一来家里父亲与母亲因为经济方面有矛盾所以经常闹得不愉快,再者因为母亲对爷爷老是要管着我爸爸的工资,家里诸事不顺很不开心,对我总是怒气冲冲,我只有用我小小的心贴近和蔼的爸爸。爸爸对于姥爷总是要管着他的工资,无可奈何,姥爷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恶人,谁要是敢对他提出一个反对的意见,谁就会跟他的拳头说话。父亲也爱他的爸爸,但是却对他的凶恶行为感到很无力,于是姥爷一个人强硬地把爸爸的工资占为己有。家里因为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爸爸在矛盾与纠结中,不知在媳妇和父亲之间应该选择谁,因为妈妈5年内跟他闹了三次离婚,但也始终不是真的想跟他离婚,只是想逼爸爸在她与姥爷之间做一个选择罢了。无奈爸爸是一滩犹豫不堪的烂泥,在挨了姥爷一铁锤之后,再也无力跟他闹得不愉快,只一心想着出去住。而这些是我在小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于是,就在这样的矛盾与纠结中度过了我的小学时光。孤苦无依的我,只有爸爸能给我带来短暂的欢乐,我从学校回家,把学校里要进行陀螺比赛的消息告诉爸爸。
爸爸晚上要上夜班,但他不辞辛劳,用热毛巾洗了把脸,就伏在书桌前给我做陀螺。虽然咱们家穷,买不起陀螺,但是爸爸却答应亲手给我做。他说:“云儿,你等一会儿,我给你一个惊喜。”于是我乖乖的跟着奶奶去吃饭,吃饭时还忍不住时不时地回过头悄悄观看爸爸做陀螺的背影。爸爸肩膀的肌肉在手指的细腻运作之间不时扭动着,伟岸的身躯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神圣。一会儿,我吃过饭后,爸爸把我叫到书桌前说:“云儿,你看,我给你做好了,你开心吗?”说完,他用手指抡转了陀螺,那陀螺在他手指间飞快的旋转,我惊讶夹着开心的声音高声叫到:“哇!爸爸好厉害!”一开心起来,把往日因为父母之间闹矛盾冷落我的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高兴的两眼流出了感动的泪花。
每家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爸爸的心酸与委屈也无处可说,母亲对家里人的失望与心酸说出来也没人理解,我幼小无依,感受到了全世界的冷漠。如果说这就是我们家不可告人的家丑,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好转,这还好说。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爸爸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出了意外。爸爸在工作中被搅拌机卷进去,飞快旋转的搅拌机缴掉了他一只腿。我从一场噩梦中醒来,被奶奶带进了医院,看望病床前脸无血色的爸爸。我的爸爸啊爸爸,从此就成了残疾人,他每每拄着拐杖走在这去往小桥的路上,满脸心酸委屈的泪水从他脸上淌着。我悄悄的跟着他,来到荒无人烟的田野边,我说:“爸爸,你别灰心,你还有我!”小小年纪的我不知怎么就说出这么懂事的话,爸爸欣慰的流下眼泪。每天,我都陪着他走在去小桥的路上,从春天田野里满是秧苗的时候,走到秋天稻谷飘香的时节,爸爸一个人散着心,我就这么默默的跟着他。爸爸再也不会把我抱起来举高高了,爸爸再也不可能给我零花钱让我幸福的买零食了,我的爸爸,就这么消瘦下去。
终于有一天,爸爸想通了,他走出了这个灰暗的世界,满怀希望的跟着妈妈到小镇上做起了生意。或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吧,我在心里许着愿,希望家人和谐安康。爸爸再也不可能奔跑了,他现在只能拄着拐杖一步一蹒跚的走路,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别人出于同情,爸爸卖鞋的生意出奇的好,于是我的家里又有了顶梁柱,爸爸即使成了残疾人,也在竭力撑起一个家。
再后来,我有了稳定的生活,可是妈妈依旧不能改变她对这个家的看法,对家人充满仇视态度,家里关系紧张,依旧吵闹不断,我根本无法安心学习。在这个小小的家里,发生了太多的故事,都是关于缺钱的问题,可是真的是钱的问题吗?我拿着爸爸给的生活费,在学校不敢花钱大手大脚,天寒地冻的时候也坚持学习,可是家的问题,始终是我的心事。我羡慕别的同学有恩爱和睦的家庭,自卑的阴影一直挥散不去,终于在我读高三的时候,在我身上累积的问题爆发出来,始终忧郁的我得了病。
我没有如约的给爸爸争气,而是生了病。爸爸送我去医院,钱一沓一沓交给医院,爸爸后悔着说:“如果把这些钱用来给你买好吃的,你也不会病了。”我说:“爸爸,我没有给你争气,考上理想的大学,你怪我吗?”爸爸说:“不说这些了,你好好的安心养身体。”我看着爸爸的侧脸,他的额头已是一头的白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只能这样想着开导自己,在孤独的求学岁月里,把自己的灵魂安放。
爸爸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而我在多年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绝不会再把原生家庭遗留的问题再留给我的孩子。我爱我的孩子,也爱我的老公,爱我的家,绝不会再轻易跟他们吵架。爸爸,如果我能有出息,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当初的痛苦挣扎,在痛苦中将我抚养长大,我会在我的路上坚持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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