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有三张病床，靠窗边是一位75岁的脑中风患者，全身只有一只手能有知觉，名叫王翠兰，她的五闺女名叫胡金萍，46岁，她告诉我，她妈妈是因为消化道出血过来的，大小便均有血。王翠兰戴着监护仪，瘦小的身体，颧骨腮骨突出，脸上没有肉，张着嘴巴，上下牙齿全都突出来，像个骷髅。三年之前，王翠兰被金萍从黑龙江老家接到金州，在她家客厅的沙发床上躺了三年。
赵珍说：“我看你长得像电视剧里面的演员。”金萍手扶着病床的围挡，转过身来，摘下口罩，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让我妈妈细细地端详。“像张菊香！”我在一旁补充：“电视剧《当家的女人》”金萍抿着嘴笑，“我知道这部电视剧。”
胡金萍说：她家五个女姊妹，一个弟弟。老家是牡丹江的，他们家只有三个姊妹在金州这边。三姐胡金花在单位请了七天假，在医院照看。老四金艳在黑龙江务农，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她坐了17个小时的火车，来医院待了五天，还给了一千块钱。只有二姐金凤没有什么动静，我问过金萍：“你二姐什么情况？怎么没有来看你妈？”金萍说：“金凤放狠话了，不认识这个妈妈啦！”
王翠兰这次住院惊动了全家人，金萍打电话告诉弟弟金龙，却被金龙骂了一通。金龙埋怨姐姐把赵珍接走，如果三年前死在黑龙江，他会在葬礼上接到很多礼金。这就是要钱不要妈。他觉得姐姐的目的也是想在葬礼上捞一笔钱。金萍很郁闷，开始数落弟弟。很多不愿提及的往事，金萍一件件讲述着：
金萍的爸爸叫胡汉奎，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提到金萍的爸爸，金萍愈加痛恨她的弟弟，她说，“我爸爸就是被金龙气死的！”金龙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平日里对父母非打即骂，小时候家里穷，全家有一口好吃的，都留给他。
十年前的一天，金龙在外头被人打了，回到家了拿爸爸出气，他把一个暖水瓶摔在胡汉奎跟前，老胡当时气得口吐白沫，倒地不省人事。金龙赶忙把爸爸送到医院，在急诊室里，大夫说：“患者必须马上送到ICU急救。”金龙拔下氧气罩，说道：“就这样了，早晚都得死！”金艳在医院给他穿寿衣的时候，老胡苏醒过来，但是已经不能言语，他指着自己的头发，金艳知道爸爸的意思，找来理发师。但是，那人觉得害怕，不敢上前。金艳亲自动手，给老胡剪头发，剃了光头。
金萍接到电话，千里迢迢赶回家，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每一次，回忆起这一段，金萍总是难过万分，“我三年都没有走出丧父的悲痛，我十分痛恨金龙！”金萍拿着毛巾，一边说，一边擦了一把眼泪。
金萍的大姐胡金玉，和我的姐姐差不多，每次来看赵珍，都说小孙子上二年级没有人管等等。原来大姐的儿子和儿媳妇离婚了，孙子判给了她儿子，八岁的小女儿没有妈妈陪伴挺可怜的。金萍恨大姐主要因为金玉不说人话，不主持正义，无论弟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从来不说金龙一个不字，还替弟弟辩解。金玉成了全家的搅屎棍。
一天，金萍给她妈妈翻身换纸尿裤，发现赵珍的腿冰凉，膝盖以下都是凉的，她用温度计量了腋下只有35度，王翠兰的抬头纹都消失了。如果这个时候，撤掉氧气管和输液瓶，穿上寿衣，等待天国的召唤，也是正常的。然而，一个强烈的信念在金萍的脑海里，一定要救赵珍！她找到大夫说，“还有什么药能挽救我的妈妈？”
在金萍和她的姐姐精心护理下，王翠兰的病情稍有好转，身上戴的监护器撤下了，但是大夫不容许她们继续住下去，对金萍说：“你告诉我，想把你妈治成什么样子？”金萍说：“她回家有没有生命危险？”大夫说：“谁也不能走到前边看，只要是卧床的病人不论在哪，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金萍无话可说，只好带着她妈妈出院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