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坟墓之岛,沉默的坟墓之岛;那里也是我青春的坟墓。我要把一个常绿的生命花环带到那里去。”尼采如是说。
从他三十岁的时候起,他离开了他故乡的湖,遁入山林隐居起来。有一天早晨,他随曙光一道起床,朝着太阳走去,他对太阳说:“你,倘若没有你所照耀的人民,你的幸福又会是什么啊!”
自此以后,他默默下山,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如同太阳在傍晚时分沉入海面,给阴界带去光明。人人都有各自的朝圣路,尼采热爱人类,从不施舍。他的眼睛是纯净的,他的嘴上丝毫不含厌恶,他像一位舞者那样走了过来,馈赠那荒蛮之地的野生的德性之花。
尼采死了。
教士们为尸体铺上黑衣,跪倒在这伪造的阳光与沉闷的空气之中,他们把这芬芳的墓地称为教堂。后院的蔓草与红罂粟的角上,是破败的木屋,上帝最后的居所。他们没有把他钉在十字架上,而是在门上挂了锁。
尼采死去的消息在漫游者之间传开了,他们从世界各地涌进这个小岛,去寻找上帝最后的馈赠。一群侏儒沉默在门前,又走了。被践踏的小路铺满圆滑的石头,侏儒们默然无声地走过砾石讥笑的叮当之声,小心地猜解着,生命的花环?
“但是他们忘了,年轻者的尼采在天赋之外的,是追随心灵的勇气啊!”阿道夫小声地说,两步踏上前去,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
矮长的棺木上刻写着:我眼见的世界是枯落的模型,你我是滚在时间轴尽头的小丑;唯愿春暖花开之际,你我风采长存。
我能看见你那双乌黑的眼睛,怯怯地在黄昏中潜行。我还记得,你曾经欢欣地坐在古老诸神合葬的地方,在世界诽谤者身旁祈祷着世界,热爱着世界。你清亮的眼眸破碎了坟墓,移走了界石,嘲讽着吹散了腐朽的祝福,化作狂风横扫幽暗而沉闷的山谷。
今天你轻轻走到我身旁,浑浊的暮色在你干枯的身躯上晕染开淡淡的雾霭,你羞愧地说:“绿野的夏花,一瓣都没有凋落,果壳中的宇宙,至今都没有枯萎。我会像青草和红罂粟一般坐在颓败的教堂上为你祝福,仅余你与暮色平分此世界。”
言罢,你轻轻拍拍我的肩,转身步入这垒垒荒冢之间的,你的坟墓,静静地躺下了。直至光影渐暗,我才木然地捡了块石头在你的墓碑上刻下:我眼见的世界是枯落的模型,你我是滚在时间轴尽头的小丑;唯愿春暖花开之际,你我风采长存——上帝已死。
明明知道,人生的尽头是一成不变的死亡,我依然匍匐哀泣于你青草萋萋的墓头。真的,我宁可看到一个厚颜无耻的人,胜于看到他们为羞耻和虔诚所扭曲的眼睛!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朝圣者就有多少朝圣路;你说你第一次看见我时犹如看到了新的木叶之火;你说哲学终将被交付至物理之手,我笃信!错误的先驱者去了,错误的我又来。纵然今日已徒见有我,不见古人,而无须太久又将有人为我今日之伤怀而如是伤怀,纵然致憾于天地,其甚不仁,我也将做你的意志的继承者和土壤,永远向世界绽放着野生的德性之花!
这才终于明白了那夜在诸神之墓你一扫死寂的勇气,的确,“绿野中的夏花,一瓣都没有凋落,果壳中的宇宙,至今都没有枯萎”,只要有树叶飞舞的地方就有火在燃烧,火光会照耀着你的人民,然后新的树叶会再次萌芽。我敬你,我鄙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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