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写下去,不想谈到那可怕的结局:我的儿子现在18个月大,但他很可能活不到3岁。罗南天生就患Tay-Sachs病——一种罕见的遗传病。他会逐渐退化成植物人状态。他会瘫痪、抽搐、丧失所有感觉,最后死去。无药可救、无法治愈。
作为父母,明知要失去自己的孩子,忍受这日渐一日的煎熬,孤立无助,毫无希望,该怎么做?
沮丧?当然。但沮丧时也会保持理智,深刻理解这种生命体验、代价高昂的课程;悲伤、无助和深深地投入这个不仅是父母之爱,更是人类之爱的过程中,重塑自己。
育儿指南本来就是为未来准备的,我知道。我阅读所有的育儿杂志。怀孕的时候,我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育儿指南。我和丈夫思考过上面的很多问题:母乳喂养能否促进大脑发育?音乐教育能否提高认知技能?上好的幼儿园更容易上好大学?我列了清单,计划着,憧憬着,盼望着。未来,未来,未来!
我们从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居然没有未来。我Tay-Sachs孕期检查的结果是阴性。我们的遗传顾问认为我们不需要做这个检查,因为我们都不是犹太人,而人们认为德系犹太人患这种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对这种病有某种担忧,我坚持做了检查,一共做了两次,每次的结果都是阴性。
“成功”这个词在我们的文化中有特定的理解,而罗南注定无法做到。他永远不会走路,也永远学不会叫“妈妈”,我也永远不会变成虎妈妈。绝症儿童的父母和其他父母截然不同。我们的目标简单又可怕:尽量帮助自己的孩子活得没有痛苦、更有尊严。我们不谋划孩子光明璀璨的未来,但看着他们早早走进坟墓。我们准备失去孩子,然后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继续生活,这简直无法想象。这需要人所没有的狠心,一种新的心态,动物一般。我们是龙父母:凶猛、忠诚又深爱。我们的经历教会我们,此时此刻该如何养育自己的孩子,出于父母之爱,出于养育行为背后的人类本性,但这和传统观念背道而驰。
如果能让儿子活下来,我愿穿过冒着熊熊烈火的隧道。如果能改变儿子的命运,我愿和大卫那样,在狭窄的战场上靠甩石子对抗巨人歌利亚。但这些不会发生。我想大声咆哮,痛斥这种荒谬的疾病是多么不公平,但事实不会改变。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护我的儿子少受痛苦,最终经历世上最艰难的事——几乎所有父母都会庆幸自己永远不需要做的事。我会爱我的儿子,直到他生命终结,送他离开我。
但今天,罗南还活着,他的气息像香甜的糯米。黄绿色的眼睛里映着我的影子。我是他的影子,毫无疑问,而且,我相信,原本应该如此。这是个爱的故事,像所有伟大的爱的故事一样,也是个失去的故事。我渐渐理解,父母之道大概就是爱自己的孩子,在当下的每一天。事实上,无论什么父母,无论什么地方,这就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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