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友宇认为:夫妻本为一体,夫妻间只要互相理解,互谅互让,就没有过不去的坎。真正的夫妻关系,永远是和谐而温热的,不会产生谁看不起谁的问题……
李步珠对辛友宇的说法,非常反感,他以为,夫妻关系是社会关系的一部分。现在的社会,金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天平,夫妻关系何尝不是这样?钱多了,关系热了,钱少了,关系冷了。这种体会,我太深刻了。
辛友宇笑笑,说,老李,你不能以偏概全,以你自己经历的夫妻关系,来概括全部的夫妻关系。可以肯定地说,爱是确实存在的,只是爱的方式各不相同。
辛友宇向李步珠说了一个故事,说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他的同事,是真实的存在,没有塑造的成分。
这对夫妻还很年轻,结婚多年来,关系之好,被所有亲友、同事口耳相传,颂扬不绝的。
事实确是这样表现着:男人对女人一直很好, 呵护有加, 只要他在家,就不让她做一点家务。买菜, 做饭,洗衣,拖地, 洗碗等等, 他都会做得又快又好, 女人喜欢什么, 不用撒娇耍赖, 他总会当成礼物买回来。用他自己的话说, 女人是用来疼爱的。
女人柔美妩媚, 她的幸福全写在脸上, 甜美的, 充满阳光般的灿烂. 她一直以为,日子可以一直就这样,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天长地久, 永生永世,她将一直做他怀里的羔羊, 他将是她一生的依靠。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 她在电脑前加了一夜的班, 早晨站起来时, 忽然天旋地转, 一瞬间的黑暗将她彻底击倒。
当她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男人正红着眼睛守在她身旁, 她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想伸手摸他的脸, 猛然,她的心僵住了:这一刻的冰冷竟然比晕倒时的黑暗更让她心惊——她的右臂竟然根本无法动弹! 她吸入的一口气就那样闷在了喉咙里, 她瞪着疑惑而惊恐的眼又试了一下自己的右腿, 同样的麻木, 毫无知觉。她的下半身, 已经不属于她了。
脑溢血, 常年的伏案与过度劳累让她付出了代价。一直以为这是老年病, 总要七老八十才有可能会得, 而她才刚刚39岁啊! 她彻底失态了, 歇斯底里, 哭得天昏地暗, 以后可怎么办呢? 从此成了一个废人了, 不能工作,不能持家, 不能再带心爱的女儿去公园, 不能再挽着他的胳膊散步, 终生都要躺在床上了, 要躺多久? 10年? 20年? 她无法想象, 她无法忍受, 她所有的幸福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男人不停地鼓励她, 医院也开始给她做康复治疗。40天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终于有些好转, 她的手和脚,有了点知觉, 可以做些简单的运动, 但是好转却始终停留在这里, 任他怎么努力给她做按摩也没有起色。她无法自己穿衣服, 扣扣子, 吃饭时拿不住筷子, 饭菜掉的满身满床。她无法自己去洗手间, 没有人扶着,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再次陷入崩溃, 自己不可能回到健康的状态了, 这, 已经是恢复的极限。
就在这时, 她明显感到了男人的变化。以前不等她口渴, 男人便会拿了吸管递到她嘴边; 她想吃什么, 只要眼光看到床头柜, 男人便会问:"是苹果? 我帮你削皮。" 她到洗手间, 他会像抱着当年那个小女生一样抱过去。而现在, 男人在陪护她的时候, 更多时间是在看自己的专业书, 或者到走廊和其他病人家属聊天, 间或看他一眼而已。尤其是这次更过分, 已经晚上七点了, 他还没有像平时那样送饭过来。 她已经很饿了, 肚子咕咕叫了半天, 床头柜上有同事看他时送的糕点, 她想自己伸过手去,可努力了半天, 手还是僵在半空。 她忽然想到一个重大问题:男人,还会留在她身边吗? 4个月了, 哪个男人熬过如此的120天,情感上会没有变化?自己这半残的身体还有哪点值得他留恋? 42岁的男人, 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谁会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一个缠绵病榻的女人身上?
男人来了, 带了一大盒刚出锅的排骨汤, 她猛一挥手, 那鲜嫩的排骨便落了一地。 男人没有像平时那样安慰她, 反而皱眉说了一句:"你爱吃不吃!" 她被噎住, 差点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 她想去洗手间, 赌气不叫他。女人左手撑着床向旁边蹭, 然后再用左手扳起自己的右腿放到地上, 鼓足了劲儿试着要站起来, 却终于没成功。 男人斜着眼睛,装作没看见, 仍旧只忙着用手机发短信。 女人的血在那一刻涌向头顶:我, 不再是他眼中的珍宝!
她狠狠用手撑住床头柜, 摇摇晃晃站起来, 男人这时才赶过来扶住她, 递上手杖。 她甩手推开他, 把手杖紧紧握在手里:唉,现在, 这根没有知觉的木头, 才是自己真正的依靠。
在洗手间里, 她看到自己蓬头垢面, 那还有当初的魅力与娇媚?心里在滴血。
男人越来越过分了,扶她在走廊里散步的时候, 总是粗声大气地吼她:“你倒是自己拿着外衣啊!就不能再走快一步? 自己走,老扯着我干什么?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再不走快点尿了裤子我可不帮你洗…… ”当着走廊里这么多人, 女人低下头一声不吭, 机械的挪动自己的脚, 从小到大, 她何时被别人这样呵斥过? 自从嫁与他, 哪一天他不是轻言慢语、百般呵护,娇宠她?
女人的内心已从失望到绝望: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 什么柔情蜜意山盟海誓, 什么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全是鬼话!
男人越来越明显的漠不关心, 让女人彻底失去了依赖。 虽然她看起来柔弱, 骨子里却是坚韧而刚强的。所有的冷落与白眼, 都成了她努力锻炼的动力, 你不是不按时给我送饭吗? 我自己吃上会剩下的。 你不是不给我换衣服吗? 我自己花一个小时揭开衣扣, 再花一个小时脱下. 你不是不服侍我散步吗? 有这根拐杖就行! 不知流了多少汗, 咽了多少泪, 康复竟然重新开始了, 这次的康复不再是被动的, 而是主动的, 女人被伤害的自尊成了一座喷发的火山, 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手越来越灵活了, 腿也渐渐有力了, 她的眼里又跳动着希望的火花.。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她对男人一次一次的迟到与漠视变得无谓, 积聚起所有的潜能与毅力, 来康复自己, 等待着出院, 也等待着男人对她说出那两个字:离婚。
连医生都很难相信,她竟然可以恢复得这么好。除了右腿还有些僵硬, 其他地方几乎都和正常人一样了。医生笑着说:她创造了一个奇迹。女人也含着泪笑, 却笑得有些苍凉。
男人来接她出院了, 两个人在路上都很沉默。 她仍旧固执的不让男人搀扶。眼看快到家了, 她的心快跳出了胸膛: 以后,这里, 还是自己的家吗?
男人开门的时候, 她定定地看着男人微低的头:他的脑后,竟然有隐约的白发了。是否, 接下来,男人就要和自己摊牌?
她闭上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 忍住即将崩落的眼泪。
“丫头, 睁开眼看看。”是男人温存的声音。
女人疑惑的张开眼, 呼吸再一次被闷在喉咙——
她看见了,家里堆满了玫瑰花瓣;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全是她最爱吃的。 她苦笑:“怎么? 最后一次浪漫晚餐?"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 忽然泪流满面:“丫头, 我的傻丫头,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站起来等的好辛苦? 你知不知道看你受苦我有多难过? 你知不知道我硬着心肠吼你骂你是有多痛苦? 可如果不这样, 你就会一直依赖我, 永远也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女人听着,像忽然被击了一棍,她清醒了,一下子,也泪流满面。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 女人已经可以重新工作了。看上去, 她比大病之前,略显老了一些, 但脸上的灿烂却没变。 因为, 这个男人让他明白: 不要怀疑真爱, 有时候, 有种爱,叫残酷。
这时,李步珠的脸色有点古怪。辛友宇的故事讲完了,李步珠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强烈地从脸上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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