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提笔,却情难自控。想起爷爷做了七十多年农活的手,倔强了一辈子,躺在床上的时候说不出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的苦楚,只能化做眼泪。整整八十四岁,寿终正寝。
我很庆幸,生在农村,爷爷虽然是个脾气很火大的老顽固,但是他并没有重男轻女,反而对我疼爱有加。经常夸我乖巧能干,再加上小时候学习成绩好,他更喜欢我了。所以跟我说话的语气从来没有一句是重的。
小时候,清明时节,稻子开始出现一丝青黄,家门前的一条水沟长满了可口的红冻果。爷爷捞起裤管,漏出一小节奶白色的小腿,那一小节奶白色的小腿和常年被晒的黑脚踝衔接得很突然,好似谁也瞧不上谁,但是谁也摆脱不了对方。爷爷一边很耐心的牵着牛,赤着脚一步又一步压着青嫩的小草。我和哥哥在水沟边摘红冻果,这条不足一米的水沟对年幼的我们来说太宽啦。我和哥哥两个人咿咿呀呀的摘果子,生怕一头栽进水沟里,水沟里都是淤泥,还有吸血的蚂蟥,想想都害怕。这时候爷爷发话了,谁能先跑回家拿背带来,他就背谁。我跟哥哥话还没听完就光着脚丫子跑起来,脚底压在细嫩的小草上,软软的好舒服呢。背带总是被我拖得长长的第一个赶到,爷爷背着我,给我递红冻果,而我“坐享其成”。我在爷爷的背上,摇晃着我的脚丫子,清风伴着青青的稻香划过我的脚底。不远处苦楝树叶落下的香味伴着爷爷身上的牛臭味,竟让我感到很安逸。我一次又一次的在这盛夏的背上睡着。
直到青黄的稻子,深深的弯着腰,稻田里全是村民们踩打谷机的声音。爸爸妈妈在稻田里收割,爷爷就带着我和哥哥在家里晒稻子。禾堂上晒满稻子和花生,我跟哥哥就在屋檐底下吃花生。刚收割回来的稻子还伴着青草的香味,爷爷在翻晒稻子的时候,硕大的汗水滴在被压死的青色臭屁虫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头上的汗把草帽都晕湿了,他把草帽摘下,用挂在脖子上已经破旧的毛巾擦了擦头,然后继续扣在头上。他手上的关节由于常年做农活已经很粗大了,所以抓起晒谷耙起来特别有劲儿。这时候的天空特别晴朗,连云朵也要躲在山脚边,生怕耽误我们晒稻子。可是也不妨碍晴天一洒雨,赶不及收起稻子雨就已经停了。这时候爷爷就一边骂着粗口话,一边用已经充满汗臭的毛巾擦着雨水混着的汗水。我和哥哥跟着爷爷用扫帚扫着坑坑洼洼的积水,我们耐心的把坑里的水扫干净,再给火辣辣的太阳公公晒干。稻子才能再次翻晒下来,爷爷的衣衫被汗水湿透又被太阳晒干,以此反复到太阳落山,直到黄灿灿的稻子被收进蛇皮袋里。
晚上我们会把一张小圆木桌摆在禾堂上,农忙时节的小圆木桌上总是会有一碗用蒜米炒熟的空心菜和一小碗黄豆,时而也会有一叠小炒肉。爷爷总是配上一碗二锅头,光着膀子喝起来。由于常年的体力劳动,爷爷有一身结实的臂膀,伴着夹菜的动作轻微的抖动。吃饭的位置正朝大路,做晚工回来的村民总是热情的打招呼。直到月亮从山的那头爬上来,星星开始璀璨,炎热的一天开始有一丝凉意,我们一家人便在这样盛夏的瓦房里进入梦乡。
其实我小时候很害怕农忙,因为每天忙着收稻子很累,可是爷爷给我最清晰的回忆却是农忙时节。他的辛劳不仅将爸爸一辈人养大,还帮着爸爸他们将我们养大。他总是教育我一定要多读书,读书就像在给一个房子打地基,地基打的稳了牢固了,房子才能建得安稳。感谢您一直给我灌输读书的理念。
感谢您给我的童年时光。
您跟我说过,说您不想再做农活了,太辛苦了。我想跟您说,我不需要您保佑我,我只希望您到的新地方不用再做农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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