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每年来看您
　　都是清明的时候

　　点几根蜡烛，烧几柱香
　　您就会醒来

　　看着我们把您的房子
　　清理干净，在您的面前磕头

　　您走的时候，我还只是一杯黄土
　　没捏成人的形状

　　您的样子，存在于我的前世
　　我的样子，在您看不见的暗处

　　但我知道，您就活在我身边
　　是我身边的某一位亲人

　　每年清明的时候
　　和我一起，来为您上坟


　　◎奶奶

　　奶奶活了88岁
　　不长，也不短

　　57岁，送走了自己的丈夫
　　从此孑然一身

　　73岁，送走了大儿媳
　　现在，轮到她自己

　　这个一生在庄稼地里打滚的女人
　　土地是她唯一的口粮

　　走得最远的路
　　就是十几公里外的镇雄县城

　　一生穷困潦倒
　　在黝黑的屋子里栖息

　　不抽烟，爱喝酒
　　酒精，用来麻醉生活
　　麻醉漆黑的夜

　　养大子女，又照顾孙
　　一辈子都在为后代觅食

　　最后几年，才算闲下来
　　在女儿家，过了一段城市时光

　　假如不是那场病
　　她也不会回到老家

　　匆匆见了故乡的亲朋好友之后
　　一声不吭就走了


　　◎母亲

　　1

　　那一年，天空很小
　　世界很冷

　　母亲在寒风中颤抖
　　用拾来的柴禾取暖

　　一把火
　　燃烧了大半个冬天

　　火也希望，尽自己的力量
　　温暖这个可怜的女人

　　但是火不知道，带给这个女人寒冷的
　　不是停留在屋子里的寒风

　　而是身体里的某些零件
　　已经生锈

　　剧烈的咳嗽会发出异响
　　喷出一口一口的铁锈

　　先是一小口一小口
　　再是一大口一大口

　　身体里的铁锈越多
　　咳嗽得越厉害，母亲的脸涨得通红

　　2

　　腊月二十日，母亲哭了
　　在她小儿子面前
　　纵声大哭

　　丑时，女儿被一阵窸窣吵醒
　　母亲手里攥着一瓶敌敌畏，被女儿夺下

　　她试图毒死自己
　　她淌着眼泪对女儿说：“很疼”

　　卯时，母亲还是被病魔带走
　　这个被心脏病折磨多年的女人
　　始终没看到这一天的光亮

　　这一天，是一九九九年腊月二十一日
　　母亲三十八岁

　　留下了人间的丈夫和四个孩子
　　孤零零一个人走

　　上山那天，天哭了
　　下了很大的雪
　　白茫茫的，从天空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