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改革开放之前,慈禧这个女人在我们的历史教科书里,她是个卖国贼、祸国殃民的败家子儿。可是近些年来,一些史学界的学者们认为:她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应该从人性的角度来理解这个人。于是就有人说:她做出那些事情来是情非得已的,“在清朝晚期那样一个社会制度下,任凭是谁都不可能一个人力挽狂澜”。有人甚至说她“勤政”。慈禧的形象在得到美化。
在我写的《太后独当国》中,我来说说我对这个女人的理解:
首先说慈安(慈禧的宿敌),一直以来史学界都忽略了慈安这个人的存在,人们普遍认为晚清是慈禧统治大清国47年。但实际上,47年中的前20年是慈安执政,在这20年间清王朝安内攘外,被史学界称之为“同光中兴”。但清史学界不认为这与慈安有什么关系,都认为这是慈禧在恭亲王奕訢的辅佐下取得的成绩。
慈安执政的20年可以划分为一个历史段代,一个与慈禧的统治决然不同的、有振兴之象的年代。慈安和道光、咸丰、慈禧一样,有属于她的时代,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政治家。人们忽视了这一点。同时,慈安和所有的封建统治者一样,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慈禧在她面前就是个奴才,慈安曾经软禁过慈禧,史料有记载,历史上发生过“庚辰午门案”: 慈安软禁了慈禧,慈禧闹了起来,“庚辰午门案”记载的就是这样一回事。
此外,左宗棠、李鸿章等人,历史资料对他们的记载多多少少有些黑白颠倒。该浓墨重彩的像左宗棠这样的民族英雄被轻描淡写;而像李鸿章这样的卖国贼居然有人认为他是救国的,有的书甚至说李鸿章是乱世英雄。没有他搞东南互保、和南方的军政要员共扶危局、没有他勇敢地出来签《辛丑条约》,中国就亡了。
李鸿章之所以迄今为止还是一个受争议的人物,因为他暗地里与洋人私通的勾当没有证据,他和俄国人签订《中俄密约》,给俄国人如此巨大的利益,人们怀疑他收受了俄国的贿赂,但是没有证据;八国联军入侵,他和侵略者签订庚子条款,人们不知道他背地里干了些什么。而我至少证明了“贝思福”这个人当年来中国是来搞政治活动的。那么,庚子国变,八国联军入侵,到底谁才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呢?东南互保的南方大员们到底是共扶危局?还是乘机作乱?
如果庚子国变像现有的历史资料显示的那样:慈禧向洋人宣战、引来八国联军入侵。李鸿章出面和洋人谈判。那当然,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李鸿章是一个好人。可是,如果事实真相就像我质疑的那样,贝思福来中国,串通李鸿章等南方官员,他们一伙人密谋等到开战之后,大家都实行“东南互保”。如果历史真相真的是我说的那样,那么这一事件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李鸿章这个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
而在慈禧和慈安两个人的斗争中,那些被慈安的势力所边缘化的一群清流派、还有,在后来八国联军入侵时搞东南互保的、南方的军政大员(张之洞)这些人,都站在慈禧一边,为慈禧出过力。
外来殖民者总是玩弄这样的把戏:在被殖民的国家培植内奸,使这些内奸们和弱势的、有机会成为统治者的人联合起来,把强势的统治者打垮。而那些没有能力的、甚至没有什么文化的(像慈禧那样的人)占据了统治地位之后,就有利于殖民者入侵了。
《召见盛宣怀》
光绪二十五年九月一日(1899年10月5日)慈禧召见了督办铁路大臣、大理寺少卿盛宣怀。召见之后,盛宣怀本人追记了奏对的全部内容。因这次召见,是在上一年八月十三日(9月28日)杀六君子一年之后,也是在下一年五月二十五日(6月21日)下诏向列强宣战的八个月之前,故所记谈话对了解慈禧当时的心态便十分重要。
盛宣怀(1844—1916)字杏荪,别号愚斋。道光二十四年九月二十四日(1844年11月4日)出生于江苏武进县的一个官宦之家。科场不顺,屡试不中。后入李鸿章幕,得李赏识。盛宣怀结识李鸿章,使他的一生有了重大转机。因李鸿章提倡洋务,具体经办洋务企业的盛宣怀便成了近代最有名望的大实业家。盛宣怀创办了许多实业,任轮船招商局督办、电报局总办、华盛纺织总局、铁路总公司督办中国通商银行督办、汉阳铁厂督办,同时又任天津海关道兼津海关监督。盛宣怀得到慈禧的支持,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他以铁路总公司为核心,近握轮船、电讯、纺织、银行、遥控汉冶萍,声势煊赫。慈禧曾说:“今日看来,盛宣怀是不可少之人。”
盛宣怀的事业正是如日中天时被慈禧召见。他在给夫人的信中说:“我初二见皇太后,六刻工夫问话几多,看来圣眷甚好。”对于此次奏对记录,他极为重视,一再嘱咐:“此本无底稿,幸勿遗失。……面呈父亲慈览,勿示外人。”
以下便是盛宣怀记录下来的被召见的全过程,通过慈禧和盛宣怀的对话,我们可以从盛宣怀的眼里看到慈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智商、她的政治才能、她的反应能力都可见一斑。那天(己亥年(1899)九月初二日)九点一刻开始召见,十点二刻召见完毕。在这一个多小时的召见中盛宣怀和慈禧的对话如下:
慈禧问盛宣怀:汝从保定火车来?
盛宣怀回答:臣赴保定验收已完工程,又料理保定铺轨,约明年四月正定可以通车。
慈禧又问:卢汉何时开工?
盛宣怀:汉口土工现已办到孝感,约明年秋后信仰州可以通车。两头同做明年可成一千里,其余一千四百里两头分做。据工程司说再有两年可以全完。
慈禧:此路是借哪一国的银子?
盛宣怀:卢汉是借比国四百五十万镑,五厘九扣,实收四百零五万镑,约合中国银子三千万两。原估需银四千三百万两,奏准户部拨款一千三百万,合并算来可以够用。现今部款艰难大约三百万一时难筹,而且银子到内地换钱又吃亏,工程司恐怕不够。黄河桥工估价五百万两,暂时只可缓造,将来再说。
慈禧:黄河活沙如何造桥?
盛宣怀:虽是活沙总可以大打到老土,至多亦不过数十丈。闻外国亦有此种河道造桥,亦甚坚固,但是工本实在难少。
慈禧:时事艰难,外国人欺我太甚,如何是好?(此时慈禧开始转入正题,透露出她想向洋人开战)。
盛宣怀:中国局势不仅坏于甲午打仗,实在坏于胶州。当时臣两次电达总理衙门,极说胶澳断不可让。胶澳一失,旅大必去,此时放手太速,俄、德两国合谋而至,英、法两国恐落后着。法索广州湾为图两广、云南之计,英请保护长江以达四川。(盛宣怀迅速领悟到慈禧的意图,急忙暗示:打仗不好,只会使国家损失更多)。
慈禧:西藏亦可虑。东三省陵寝所在,现饬认真练兵,亦无成效,如何是好?
盛宣怀:东三省确实可虑,外国从前动以兵船恫吓,究竟兵船运来兵不能多,即如法国之战,尚可支持。俄国东半边皆寒苦之地,现借巨款造路,直达吉林。今得旅顺、大连湾海口,已定准直达奉天而至旅大,其势已成。臣过烟台访闻,旅顺俄兵有万余人,添设大炮,布置周密,其意何居?俄国阴险,从前取我兴安岭一带,划我伊犁之地,属智取巧夺不费兵力。将来俄路成功,他若寻衅端要我东三省,我力不能制。到时候只可答应他。德国、法国、英国以及日本,恐怕俄国独占先着,亦必打主意。此却不可不趁此五年之内赶紧设法练兵。
慈禧:日本与俄国不对?(这句话问得简直像个白痴。日本与俄国不对还需要问吗?之前与这两个国家签了那么多不平等条约在先,她居然还问“日本与俄国不对?”)
盛宣怀:人多说日本甲午之战颇为懊悔,其实不然。日本非待我好。他亦虑东三省若为俄得,唇齿相依,与他不利。然日本力量断不足以敌俄,胶事之后,刘坤一、张之洞与臣密议,想联英、美、日三国以抵制俄、法、德三国。臣即谓中国太弱,英虽忌俄,而中国兵力、饷力太不中用,窃恐英国不愿为其难,而愿为其易。去年贝思福来觇我国势,皇太后知之否?(“觇”字用得准确:看,窥视。觇标。盛宣怀在探问慈禧知道贝思福多少,这是非常敏感的话题)
慈禧:贝思福来商议练兵,我知其事。(但是没有引起慈禧的注意)
盛宣怀:贝思福先到京,又到北洋、南洋,后到湖北来拜。臣问其来意,据称:议院公举我来看中国局势。如能自强,自当帮助中国;如不能自强,只好自打注意。西三月开议院时即行定议。今年果然,英俄两国订立密约。(盛宣怀又再点拨)
慈禧:听说俄国要如何,英国不管;英国要如何,俄国不管。(仍然没有引起慈禧的注意)
盛宣怀:此即是英国自打注意为其易不为其难了。英既不能借他牵制日本力量,又不足牵制。只剩美国。美与英最相好,虽无占我土地之心,他见英如此,亦断不帮我。所以此刻联交要想他们帮忙,断做不到。只得讲究自强。请皇太后还在自强的自字上面打算。
慈禧:你说的甚是,必要做到自强。但是现在外国欺我太甚,我所以十分焦急。
盛宣怀:外面亦听说皇太后宵肝焦劳,但亦不可过于着急。今日局势虽然比前更难了,然而中国地大物博,出的人亦聪明,出的货亦多。日本地小民贫,尚且能自强,岂有中国不能自强之理!同治年间,皇太后垂帘时候,削平大难,中兴天下,能用得曾国藩、胡林翼、李鸿章、左宗棠几个人,即如阎敬铭、李翰章、沈葆桢等,虽不能带兵亦各有长处。现在要练兵筹饷,总要先讲究得人,方能办事。
慈禧:现今毛病在上下不能一心,各省督抚全是瞻徇,即如州县官案件尚且不肯说真话。外国能得上下一心,所以利害。
盛宣怀:各大臣受恩深重,都有忠君爱国之心,但见识各有不同。大概心中总有六个字毛病。
慈禧:哪六个字毛病?
盛宣怀:总说是:“办不到,来不及。”
慈禧:这句话只可上头说,他们如何可存此见解!
盛宣怀:臣想“办不到”,亦要办;“来不及”,只好赶紧办。
慈禧:督抚中亦有几个好的,总不能个个好。你看北洋练的兵可靠得住?
盛宣怀:臣看袁世凯、聂世成两军均照德国操法,大家说好,可惜人太少。
慈禧:总要各省多练兵,不然南边人到北边去不合,北边人到南边去亦不合。
盛宣怀:臣总说至少要制兵二十万,还要有民兵,预备打仗时可以添补。
慈禧:各省亦有二十万兵。
盛宣怀:现在勇营已如从前之绿营,虽多无益。必要有二十万人一榜样样选练、一样章程、一样枪炮,方算得是好兵。如果胶州之事,有十万精兵,便不至于软到如此。但是,练新兵总要裁去无用之兵,否则两倍饷,总是难筹。
慈禧:总要汰弱留强。如今兵勇毫无胆子,打土匪还好,与外国打仗就要跑,是何道理?
盛宣怀:从前陆兵见贼即跑,后来湘淮军出来,稍有枪炮,将领稍有见识,兵勇心中拿定打胜仗,自然胆子大了。人各有性命,胆子是从识见中来。外国枪炮实在厉害,又快又准。我们枪炮不及他,将官又无主意,兵勇心中以为必打败仗,于是一闻炮声,即要跑了。此不能怪兵勇不好。洋人常说中国兵是顶好的,就是带兵官不好。
慈禧:我想兵将总要打仗,方能打出好手来。可惜日本后来不打了,意大利为沙门湾的事,我很想与他打仗。他知浙江省有准备,他又不来了。
盛宣怀:沙门湾的事幸赖皇太后坚持定见,不然俄、德、英、法四大国之外都要来了。但目前兵力亦只可备而不用,如果真打,兵饷亦属难筹。甲午之后臣屡询日本人:那年打仗究竟用的萨思马老将或是学堂练出来的新将?他们说老将甚少,都是学堂出来之新将。问他何以一出手就打得如此好?他说日本照西国式样,平常操演就如两军对垒,各决胜负。胜者赏,负者罚。去年大操,我们派人去看,确实与打仗一样,所以能练出胆识来。如同袁世凯、聂士成两军亦可对仗试试。若不如此,虽操得好,总是得其皮毛。
慈禧:练兵总要筹饷,如何是好?
盛宣怀:天下之利不外三种。第一是天地自然之利,如开矿等各处地上所出之产。第二是中外通商之利。进口货要少,出口货要多,关税要考究。出口货以丝茶为大宗,近年来他们都种茶做丝了,恐怕将来不可靠。第三是取商民税厘之利确最容易。此既是损下利上,本朝深仁厚泽亦不肯多取于民,只得于商务上格外考究,因其利总在商务上得来。
慈禧:商务确要考究,去年办的叫什么农工商务,到如今毫无益处。有人说要办商务大臣,方能办得来。
盛宣怀:中国并非无钱,只是向来于商看得太轻。士农工商,以商字为末了一个。更有一种坏处,有钱的人只讲究自谋私利,决不肯做开矿等有益公家之事,臣迭次奉旨经手所办铁路、矿物、轮船、电线、铁厂、银行以及学堂,多要想详细奏明,但恐时刻工夫说不及了。
慈禧:何谓学堂?(何谓“学堂”她也不懂,这都是人家曾经在奏折中说过了的事情,说明她平常并不怎么留心看奏折。有的学者说慈禧“勤政”看来这话并不真实)。
盛宣怀:是教习洋务之学堂,曾经奏过在天津、上海两处开办的。
慈禧:矿物办得如何?
盛宣怀:臣办的是湖北铁矿。现在铁厂出铁、炼钢。卢汉铁路用的钢轨均系自己所炼,与外国一样好。现造枪炮亦是用自己所炼的精钢,比造轨之钢更要加工。
慈禧:买外国的枪炮总是不好的。我们总要自己多造,天津亦能造得。
盛宣怀:外国枪炮打仗之时,他要守局外之例,买他的格外为难。自己造并不难。多设厂更费,不如将已成之厂扩充。
慈禧:有人来说湖北另有一块地可以添造?
盛宣怀:添造不难,就是经费为难,其实多造,价钱方能便宜。枪炮现在张之洞办理,臣是办的铁厂。中国要富将来仗着是开矿。
慈禧:开矿是天生的自然之利。
盛宣怀:开矿不可全与外国人。他们现今纷纷要来造铁路、开矿。在开矿是图利,造铁路还不止图利。现在中国自己做主,要造的路只有津渝、津卢、卢汉、粤汉,这是我们自己要叫他南北相通,好调兵,好运出土货到海口卖出钱来。其余俄、德、法所要铁路,皆是他要造的,将来权不归我,难保不以保护铁路、矿物为名,长驱直入。
慈禧:各省教案亦不得了。
盛宣怀:从前不解他何以肯赔钱各处设教堂,现在晓得行教是与我百姓通气。闻说各省现办保甲,恐又是具文。如果能办得好,亦可消弭教案,并可将壮丁愿充兵登造册籍,以备征兵,免得招些市井无赖之徒。
慈禧:你今年多少岁数?
盛宣怀:臣今年五十六岁。
慈禧:记得你常在直隶省?
盛宣怀:臣是二十余岁李鸿章奏调入营,故亦略知军务。后来还蒙恩典放过山东关道,又调直隶关道。
慈禧:你可能通外国语言文字?出过洋否?
盛宣怀:臣不曾学过外国语言文字,亦不曾出洋。
慈禧::你办洋务还要用翻译?近来汉奸甚多。
盛宣怀:臣用的翻译都是正派人。臣亦格外谨慎,所以一个翻译不为,总用两个翻译,便不敢蒙蔽。
慈禧::这个法子甚好。我晓得你办事极认真。国(个)中艰难,还要你认真好好的办。
盛宣怀:臣孟恩典,总是遵旨认真办理。但臣所办的事总是极难的事,人不知道,百般诽谤,若不是忍辱负重,早已不成了。这般闹的人,叫作清议。恐将来总有一天办不动。
慈禧:不错,是叫作清议。都是这班人闹坏了,不然皇帝亦不至于如此着急。你不要管他,只是认真做去就是了。
盛宣怀:臣总竭尽心力而已。
慈禧对光绪帝说:你亦问他几句话。
皇上问:你可是从湖北到保定来?
盛宣怀:臣是从上海到天津,再到保定。
皇上问:上海一带,年岁如何?
盛宣怀:江南六、七、八月,雨太多。稻子还不大碍,棉花大坏了。近年百姓多种棉花,七、八月间大雨,棉花一项民间亦要少收一二千万银子。
慈禧问:南边多雨,北边再三个月不下雨,麦子不能种。宫中天天求雨,你在北边二十年,你晓得这时候不是下雨的时候。天时亦不好,外国又是如此,我近来焦急的睡不着觉,苦得很。
盛宣怀:天下之大,水旱偏灾,总是有的。天下事只要得人,皇太后不要过于焦灼。皇太后是识得人的。只要内外有十几个,同心协力,练成二十万好兵,不难自强的。
慈禧:你何时动身出京?
盛宣怀:臣尚有事与总理衙门商量,俟商量妥当后,再行请训。
在这些对话当中,盛宣怀强调:“开矿不可全与外国人。他们现今纷纷要来造铁路、开矿。在开矿是图利,造铁路还不止图利。现在中国自己做主,要造的路只有津渝、津卢、卢汉、粤汉,这是我们自己要叫他南北相通,好调兵,好运出土货到海口卖出钱来。其余俄、德、法所要铁路,皆是他要造的,将来权不归我,难保不以保护铁路、矿物为名,长驱直入”。
言外之意:“把造铁路、开矿这些权利给我,我是督办铁路大臣。不可全与外国人。”商人嘛,为利而来,可以理解。但是盛宣怀似乎有些主次颠倒,把争取权益和对慈禧的警告这两者,前者对于他来说感觉更重要。后者:“似乎外国人在开矿是图利,造铁路还不止图利”,这样的警告则是次要,说说而已。
而慈禧呢,接下去扯什么教案;对于盛宣怀的这样的正当、合理的要求像没听见似的,不做任何承诺。虽然“圣眷甚好”,但却脑子空空。试想,慈禧要是作出正确反应,采取正确态度,让盛宣怀觉得她是个英明的主,盛宣怀还会那样积极的参与东南互保吗?
在奏对中还有这样的话:
盛宣怀:……去年贝思福来觇(看,窥视)我国势,皇太后知之否?
慈禧:贝思福来商议练兵,我知其事。
盛宣怀:贝思福先到京,又到北洋、南洋,后到湖北来拜。臣问其来意,据称:议院公举我来看中国局势。如能自强,自当帮助中国;如不能自强,只好自打注意。西三月开议院时即行定议。今年果然,英俄两国订立密约。
贝思福?这是个什么人?盛宣怀为什么要提到他呢?
贝思福:海军少将、下议院议员贝思福(Lord Charles Beresford)他熟谙军务,应英国商会联合会之聘,于戊戌政变结束不久来华考察商务情形。英首相索尔兹伯里曾答应以“秘密服务基金”的名义,拨给750英镑作为贝思福的开支。
贝氏于1898年9月1日从马赛乘邮轮启程,30日登陆香港,第二天即赴沪。他在中国的主要行踪可分为三段:
第一段:1898年10月1日至11月23日,上海一北京一天津一牛庄一上海。他在上海访问了上海大副会馆(The Mercantile Marine Officers Association of Shanghai)、]上海西商总会(The Shanghai General Chamber of Commerce,又名和明商会);与伊藤博文会晤3次;数晤上海道台蔡钧,并与恰好“道出沪江”的新任四川总督(原江苏巡抚)奎俊长谈;在英商中华社会上海分会(The Shanghai Branch of the China Association)的晚宴上作了一次著名的演讲,宣讲他关于英国如何保护其在华商业以及相应的英国对华政策的意见。在北京,他拜见了各国驻京公使、庆亲王奕助、军机大臣荣禄等。在天津,他参观了袁世凯的军队,并与总督裕禄、道台李崛深会晤。
第二段:1898年11月23日至12月12日,上海一南京一九江一汉口一南京一上海。贝氏自沪至南京,受到两江总督刘坤一鸣炮欢迎。贝氏住在“南深”号炮舰上,拜见刘坤一两次。他参观了南京各地的炮台、军工厂、军事学堂,并应刘坤一的要求,拟出两份改革建议书,讲述“何以练中国之王师,何以裕中国之财用”。贝氏在汉口时与张之洞长谈两次,还参观了张统属的军队,与张谈及理财问题,还应张之洞的要求,“开具整顿治国理财之方略”。贝氏在汉口与盛宣怀会晤两次,观看了盛所主持的汉阳铁厂。盛希望与贝氏商定训练全国陆军章程,贝氏以“非分内事”而却之。此外,贝氏还会见了镇江水师提督黄少春、江南提督李占椿等。
第三段:1898年12月18日至1899年1月9日,上海一福州一广州一香港一上海。贝氏在福州会见了闽浙总督许应驳和将军增棋。1月3日在香港大会堂(Hong Kong City Hall)对香港西商总会( The Hong Kong General Chamber of Commerce)作了一次演讲。当晚,在海军联合会香港分会(The Hong Kong Branch of the NavyLeague)的宴会上,贝氏又发表了有关海军问题的演讲。4日香港英商中华社会邀请贝氏在香港新公司(Hong Kong Club)共进午餐。“在香港的几天里,他至少发表了6次演讲,并与许多人会晤。”8日贝氏到达上海,当晚,工部局、上海西商总会、英商中华社会和美国公会(The America Association)在上海总会(Shanghai Club)为贝氏举行了告别晚宴。由此可见,贝氏来华受到外商等在华外国人的热烈欢迎,也受到中国中央大员、地方督抚以及绅商的广泛欢迎和友好接待。
贝思福的第一段、第三段都是烟幕,是做戏给人看。他真正的目的是第二段,这个人的到来绝对与东南互保有关,刘坤一、张之洞、盛宣怀都是东南互保的主角。贝氏于戊戌政变结束不久的1898年来华。1900年初,慈禧正式立溥俊为大阿哥,遭外界一致反对,英国公使窦纳乐竟扬言:“以后遇有交涉事务,我大英帝国只认光绪二字,他人不知。”日本人也表示:“在康、梁二人的引渡问题上,中日两国在法律、体制、国情上均有差异,目前此事上的合作还谈不上。”而俄国政府虽对慈禧太后重新训政给予了慷慨的支持,但在关于为光绪帝立嗣问题上,则态度十分审慎,始终是不置可否。
慈禧绝不是鲁莽行事之人。以她的行为方式,她事先应该向洋人打过招呼。慈禧真是愚蠢,她想得到洋人的默许,事先向洋人打招呼,向洋人透露了信息,让洋人首先知道了她的阴谋。贝氏很容易就能说服中方官员,他只要说慈禧有阴谋,想废黜你们的皇帝。不久慈禧就真的这样做了。阴谋实施之前,阴谋就已经被人戳穿。这些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中国官员当然不同意慈禧的做法。像李鸿章这样的人,得到这样的消息甚至想入非非,想趁乱捞一大笔好处,比如自立为王之类的事情都考虑到了。慈禧西逃,东南互保成员讨论过这样的事情:一旦光绪和慈禧在西逃途中罹难,他们将推举李鸿章出来主事。
也许读者会发笑:“对于贝氏此次访华,学术界尚无专题研究,只是在一些著作中略有涉及。你是怎么得出结论?说他来华与东南互保有关呢?”是推测。读者难道相信,他不远千里来到中国,难道就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为了“共同保全中国,向中国提供改革建议、帮助中国训练军队”。谁信?他有病!他是希望中国好的对象吗?而且贝氏自从打道回府之后,他的什么建议、什么练兵方案就再也不提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既然“学术界尚无专题研究”,学术界都尚无结论,读者也就不能说笔者的推测是毫无道理的。
中国人经历了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没想到还会有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也没想到有八国联军,一次又一次的侵略,没完没了。总是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念叨“衅不自我开”。对于贝氏的阴谋的到来毫无察觉,之后也不做研究。总认为赔款、割地之后就结束了,但是没法结束,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接下来,再继续分析慈禧和盛宣怀之间的对话:
慈禧:我想兵将总要打仗,方能打出好手来。可惜日本后来不打了,意大利为沙门湾的事,我很想与他打仗。他知浙江省有准备,他又不来了。
盛宣怀:沙门湾的事幸赖皇太后坚持定见,不然俄、德、英、法四大国之外都要来了。但目前兵力亦只可备而不用,如果真打,兵饷亦属难筹。甲午之后臣屡询日本人:那年打仗究竟用的萨思马老将或是学堂练出来的新将?他们说老将甚少,都是学堂出来之新将。问他何以一出手就打得如此好?他说日本照西国式样,平常操演就如两军对垒,各决胜负。胜者赏,负者罚。去年大操,我们派人去看,确实与打仗一样,所以能练出胆识来。如同袁世凯、聂士成两军亦可对仗试试。若不如此,虽操得好,总是得其皮毛。
这两句话的核心意思是:
慈禧说:“我想兵将总要打仗……”(我要打仗)
盛宣怀回答:“但目前兵力亦只可备而不用,如果真打,兵饷亦属难筹”(我不配合)
盛宣怀知道慈禧在说什么,而慈禧没有听懂盛宣怀话里的意思。盛宣怀说得够清楚的了:各大臣受恩深重,都有忠君爱国之心,但见识各有不同。大概心中总有六个字毛病。“办不到,来不及。”
如此重要的信息提供给慈禧,却被她忽略了。试想谁会愿意为了这么一个愚蠢的老女人去卖命、去打仗呢?。
如果慈禧事先知道有东南互保的计划,她会杀了这些人。或许,盛宣怀去见慈禧之前,他还战战兢兢地想:慈禧见他什么事情?会不会是东南互保的计划败露,自己要不要先坦白。可是一番对话之后他发现慈禧什么都不知道。不仅仅是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提醒她、给她忠告,她都显得如此迟钝。慈禧让盛宣怀见识到了她的愚蠢,也许正是因为这一次谈话更加坚定了盛宣怀东南互保的主张和信心。
慈禧根本不懂军事,当她利用义和团向各国洋人开战之始,她竟然没有想到南方的军阀也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开战之后,李鸿章向她摊牌:“南方的军队不会到北方来救你。”这时她才傻了眼。从她独揽大权以后拙劣的政绩来看,也可以说她是一个不懂政治的人。她只懂权谋和有巨大的野心。她的能力与她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不相匹配。
盛宣怀一再嘱咐他的夫人:“此本无底稿,幸勿遗失。……”说明他觉得此本很重要,为什么觉得重要呢?因为他记录的是历史,这里面记录着在决定东南互保之前,他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也许他认为这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主张东南互保,为自己的东南互保的行为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以此堵住世人的嘴,免得中国人骂他是个乘机作乱、是个对国家不负责任的贪官和昏官。
赞(0)
最新评论